第五章(第5/7页)
那天异乎寻常的热,华人们听到前方传来了恐怖的声响,仿佛锁链被抽到了尽头似的。大家纷纷以为大难临头了,毕竟他们对船上的事一窍不通。不久就搞清楚了,“迦太基人”号停了,轮船终于抵达了海港。
甲板上来回折腾一番后,盖着货舱的木板被撬开,放下了一把梯子。华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爬回了阳光的怀抱。他们痛苦地揉着眼睛,看到了火奴鲁鲁那洁白的海岸线和棕榈树。他们遥望钻石般的山顶,一派壮观奇景映入眼帘。越过平坦的原野,远处是绿色、蓝色和紫色的连绵起伏的群山,笼罩在蒸腾的雾气之中。山谷中挂着一道彩虹,到了每年的这个时节,都会出现如此景象。华人们认为,恰逢抵达檀香木之国时出现了这样的兆头,真是大吉大利。那天,大家眼中的这片土地是多么美丽,这番奇景是多么不可思议啊。
另一些人也认为“迦太基人”号抵港是件大吉大利的事。火奴鲁鲁《邮报》登载了一篇报道说:
我们得到确切消息,惠普尔&詹德思商店的H&H双桅帆船搭载着三百余名中华天朝之国子民,将于近日驶抵火奴鲁鲁,供甘蔗种植园之用。这三百余人均为精壮劳力,我们可以放心,约翰・惠普尔医生亲赴中华帝国,以保证只有年轻力壮的劳力才能入选。这批劳工以客家人为主。华工与种植园的合同为期五年,月薪三美元,包食宿,外加每年三天春节假期。在我们的种植园里工作十年或十五年之后,华人劳工很可能会返回家乡,其中一个很特别的原因是,他们并没有携带家眷同来,而且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在这里也找不到女人。
上述说法来自使用过华人劳工的本地甘蔗种植园主。华人在所有工种中的表现均远优于懈怠懒惰的夏威夷人。他们吃得少、遵守纪律、不易染病、头脑聪明,很快便可精通新工种。一旦接受训练,他们就能成为极好的木匠,对农活天生熟练。显而易见,雇主须保持威严,不可随意鞭打华工,尤其不可优柔寡断,因华工与所有东方人一样,均敬爱行使严厉权威之人,反之则遭其鄙视轻蔑。
华人劳工如此可贵,能为我群岛的种植园所用实属幸事。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勤勉的华工一旦合同期满,攒足工钱,便将返回中国。他们勤恳工作的好名声将传遍群岛,而他们带走的则是在别处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财富。蔗糖种植行业欢迎中华天朝子民。我们可以满怀信心地说,我群岛真正的繁荣将从今天开始。
华人就是在如此相亲相爱、其乐融融的气氛中上岸来到了檀香木之国。甫一登上这片大陆,他们便分化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本地原住民想的是:“这地方住个五年还不错,之后我就能回到低地村了。”在他们之中,没有谁的决心比姬满基更加坚定。客家人却认为:“这真是个安居乐业的好地方,我们不会离开的。”在客家人之中,也没有哪个比查玉珍更坚定。
如果说华人一意孤行,非要把这里叫作檀香木之国的做法激怒了夏威夷人,那么岛民们对其进行的报复则相当惊人。在海关那间热烘烘的小棚子里,一位移民局官员喊着:“好了!立正!那边所有的支那穷鬼!”没人动弹,所以他又喊了一遍,这次他一字一顿地说,“支那穷鬼,那边的。”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大吼大叫起来,“中国佬!排队!”
据说第一批华人到达夏威夷之后,岛民们曾问他们:“我们该怎么称呼你们呢?”这些游子中最沉稳的一位答道:“如果你们叫我伯爷,那就再好不过了。”伯爷的意思是大叔。打那以后,华人就全被叫作伯爷了。
轮到面对翻译官的时候,姬满基发起抖来,他明白自己很快就得做出一个与客家姑娘查玉珍有关的重大决定。然而玉珍带来的烦恼很快就被赶到了九霄云外。一位体格胖大、会说几句中国话的夏威夷官员冲姬满基前面那人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龙阿康。”那华人答道。
“这三个字里,以哪个字为准?”夏威夷人问。
“龙。”翻译解释说。
“怎么拼?”夏威夷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