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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听完第三支曲子,答案已经不能更清晰了。那是一支小快板,灵光闪动,节奏轻盈,结束时,听众报以热烈的掌声,在掌声中,他站起身,走出了大堂。冬天的阳光温和暖人,他解开大衣,触碰到那个文件包时,他的心里很平静。心里的焦虑,已经被刚才的琴声抚平。

至于如何对待他的犹太人,他不会被德国人牵着走。

在北方的延安,关于上海的消息如潮水般涌来。上海已经被日本人团团围住,在这个城市里,唯一还没有置于日本人统治之下的区域就是孤岛,也就是公共租界。因为,华界已经沦陷,而法国成了纳粹的附庸。在延安,大家都一致认为,种种迹象表明,针对公共租界的袭击已经不可避免,再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然而,那些不幸的西方人却没能引起太多的同情,毕竟,他们都被认为是帝国主义者。这些有关上海的新闻给宋玉花带来了恐惧,可是她无处可说。

她只能独自默默地为托马斯担忧。宋玉花已经两年没有回上海了,上一次他们三人在上海分手,还是一九三九年。他可能已经不在上海了,或者他已经有了别人,不再想见她了。但是,在她的内心,她直觉托马斯还在等着她,她必须回去提醒他。

她鼓起勇气,走进领导的办公室,请求回上海探亲。

“你在上海有家?”吴国勇翻看着她的资料,有点不相信:“资料里没有提起。”

“是朋友。”

“是外国人。”他说道,她默不作声。

他把手中的资料又翻了几页,说:“你从来没有请过假,现在,既然你的家人面临危险,我们当然放你的假,不过……”

她只是看着他,目光没有退缩。

他的手指在资料上敲了一敲,叹口气说:“你知道,现在回上海非常危险,值得吗?”

“值得。”她就说了两个字。

他看了她一眼,说:“你在这里进步很大,我看到这份报告说,保定那个村里的孩子们很爱戴你。”

“能为这里的人民服务,我感到荣幸。”她不假思索地说道,脑海里浮现出梅花的脸庞,本来,这个礼拜天她要去教书的,这个姑娘会等她,一整天都会等她。

“好吧。”老吴说着,在请假条上写了同意两个字。

第二天,她到了西安,这一回,她径直走向离八路军联络处不远的那个庙宇。

从外面看,这座庙宇和她第一次见到时一模一样,可是,四年过去了,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也许,钻石被别人发现拿走了,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是命了。她走进了大殿,在蒲团上跪了下来,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无论钻石还在不在,我都能接受。梅花,对不起了,我不能再教你了。僧人走了进来,他的脸庞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感情,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等他离开后,她独自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后院,慢慢地走近了那堵墙。她的心,在怦怦地跳着,她找到了藏着钻石的那个位置,上面长满了青苔。

她拿出一把小刀,凭着记忆,轻轻地撬动一块青砖,手在不听使唤地颤抖着。青砖松动了,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抽出来。那个小布袋,就是砖洞里,依然完好地躺着。菩萨保佑,她心里叫了一声,取出了布袋后,她把砖头塞了回去。

回到大殿里,她又跪了下来,心还在乱跳。现在,她想好了,她必须要做决定了。但是,首先,她就要带着这些钻石,离开这里了。

不知道多少次,她设想着把这个小布袋放进他的手心里,那会是在什么地方呢?也许,是在轮船上,当他们漂荡在太平洋上。也许,是在大洋彼岸,当他们终于抵达了美丽新世界。无论在哪里,她都愿意,想象都让她满怀欣喜。她一遍一遍地设想着,就像一部电影,在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放映,也像一个梦,她一遍一遍地回到那个梦境里。这是她心灵的避风港,在那里她得到了抚慰。现在,她就要去追随那个梦境,她坐上了从西安出发的二十一次火车,一声长鸣后,火车头突突突地喷着蒸汽,向着上海开去。

秘书的突然闯入,让森冈很不快,可是秘书的表情比他还要痛苦:“实在抱歉打搅您,大将。那个德国人来了,盖世太保上校梅辛格,他坚持要见您本人。我拦不住他,他现在就等在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