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隐情(第6/8页)

那人霍然转身,向远方奔去,孙思邈皱了下眉头,一伸手将那匕首取在手中,看到那匕首上附着一张短笺,只看了眼,闪身出了帐篷,就见远处黑影如弹丸一闪,没入了黑暗中。

有陈兵奔来,纷纷道:“孙先生,怎么了?”

他们身在荒山,知孙思邈技艺高强,不用担心他的安全,因此只在保护淳于量的安危,听到这面的动静,过来查看。

孙思邈手一翻,将那匕首藏在袖中,摇摇头道:“没什么,你们回去吧。”

那些陈兵向地上望去,见有脚印向远处延展去,都知道方才肯定有人来过,一时间不明来由,迟疑不定。

“孙先生既然说没事,你们就回去休息吧。”

淳于量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些兵士虽有困惑,听淳于量这么说,终于散开。淳于量却坐在轮椅上行近,看了眼地上的脚印,紧紧身上的皮裘,望向苍茫的夜空,突道:“又入冬了。”

他声音中带着无尽的萧索,似感漫漫长夜,不知如何度过。

孙思邈知他不睡是因为心事,出来可能是有话说,默然等待,可指尖还触摸着方才捡起的那匕首的锋刃,心中异样。

“当年我救天子的时候,也在下着雪。”淳于量望着天空飞扬的雪,沉湎往事道,“我负责接天子回国,才到半途,宇文护就改变主意,派高手追杀我等,我带去的护卫死伤殆尽,我也中了一刀,大腿几乎都被砍断,但还是拼命护住天子逃走。”

孙思邈见到他羸弱的身躯,目光中终露怜悯之意。

江南三将中,本是淳于量最负盛名,可到如今,少有人知道他当年的骁勇了。

“天子得以活命,我却几乎死在江北,那时雪比眼下还要冷,我曾经很多次地想,如果那时我死了,或许会比现在快乐很多。”

孙思邈明白淳于量的意思,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有时候宁可亡在疆场之上,也不想死于病床之上。

淳于量哂然又道:“可我没死,还得到了天子的信任,天子吃过苦,因此比那些养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宗室要强很多。”

他说得琐碎,似乎不过是和朋友在聊天,孙思邈却看见他苍白脸上无尽的萧索。

“三国之中,以陈国最弱,若被外敌入侵,不知有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惨遭灭顶之灾,这种情形天子不愿意看到,我也不愿……”

孙思邈终于接了一句:“我也不愿的。可一些良好的愿望,并非是推另外一些人去死的理由。谁的命都只有一条,本无贵贱。”

淳于量又是轻轻地咳——咳碎了一地落雪的寂寞。

“或许先生说的是对的。”淳于量沉吟着,突然问,“先生在江陵的时候,说我有三个难处,先生主动帮我去说服齐国撤兵解决一个难处,又说其余两个难处好处理,可我想了许久,却仍旧无法解决……难道说……”

顿了片刻,淳于量试探道:“宇文护真的死了?”

他一直不知道周国的动静,屡次试探,却得不到结果。按他来想,宇文护若死,周国那儿不可能没有消息传来,实际上却是,周国那面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孙思邈却在沉思周国对宇文护之死秘而不宣的原因,突然道:“淳于将军似乎不想宇文护死的。”

淳于量脸色变了下,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但我想……斛律明月是不想让宇文护死的。”

他说得极为奇怪,这些年来,不知多少人想让宇文护死,斛律明月和宇文护交锋多年,怎么会不想让宇文护死?

孙思邈脸上露出分悲哀,似已了解,叹息道:“现在将军的难题其实不在宇文护是否死了,而是在于箭在弦上。”

“不错,若不开战,我无法交代。”淳于量双眉紧锁,涩然道。

“无法交代什么?”孙思邈锐利道,“无法交代将军做错事了吗?”

淳于量脸上苍白得再无一分血色。

孙思邈少有的尖刻:“兵者本不祥之物,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难道说将军认为自己的面子,比江陵数万百姓的性命还要紧要?”

淳于量脸上满是痛苦之意,憋住咳,许久才道:“我知道先生的意思,可是……”终究叹口气,“晚了,先生休息吧。”

他转动轮椅要走,孙思邈触碰到那把匕首,突道:“淳于将军,我想问你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