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8/9页)
张幼林沉重地摆摆手,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张幼林缓了过来,他猛地站起身,从百宝阁里取下汪兆铭赠送的“狻猊古墨”,他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与汪兆铭相处的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半晌,张幼林满脸是泪水,他举着古墨惨笑道:“汪兆铭啊汪兆铭,以前我敬重你,敬你是条汊子,是个响当当的革命党,可我错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万没想到你居然当了汉奸!你呀,你呀!你难道不知道日本人占我国土,毁我城市,杀我百姓,奸我妻女,和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你却叛国投敌,认贼作父,丢尽老祖宗的脸,我张幼林为有你这样的朋友感到奇耻大辱,今天……我与你汪兆铭割袍断义,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仇敌……”张幼林双手举起“狻猊古墨”,连同罩着古墨的玻璃罩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之后,“狻猊古墨”和玻璃罩子一起被摔得粉碎。
王仁山扶着张幼林从椅子上下来,倒了碗茶端过去:“东家,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张幼林一仰脖子把茶喝下,重重地把茶碗搁在八仙桌儿上,一甩手,扬长而去。
后院里,宋怀仁听见响动赶紧过来了,他看了看张幼林的背影,又瞧了瞧地上的碎玻璃碴子和摔坏的”狻猊古墨“,蹲下来捡起一块碎墨,仔细看了看,又扔在地上,站起身,不阴不阳地说道:“东家这是何苦呢?汪先生眼下是日本人眼前的大红人儿,现巴结还来不及呢,他可倒好,拿人家送的礼物当出气筒,也不知图个什么?多亏我当着维持会长,要是换了别人,就今儿个这事儿就够进宪兵队的。
赵三龙走过来:“副经理,您错了,古墨是我刚才收拾架子没留神碰下来的。
宋怀仁的眼睛一瞪:“糊弄谁呢?以为我是傻子是吧?”
赵三龙毫不示弱:“您刚才进来的时候,古墨已经碎了,我说是我碰下来的,您怎么才能证明不是呢?总不能指着葫芦说是瓢吧?”
“三龙,还不快收拾了,在这儿废什么话?”王仁山狠狠地说道。
赵三龙出去拿笤帚、簸箕了,宋怀仁坐下,叹了口气:“唉,经理,咱这东家,照这么下去,我看闹不好非嘬瘪子不可。”
王仁山装没听见,抱着一摞诗笺出去了。
宋怀仁心里有个小算盘,眼下虽说是日本人的天下,可荣宝斋的职位也不能轻易放弃,脚踩两只船,拿两份薪水不是更好吗?甭管到啥年月,钱可都是好东西,谁也不白给,所以,尽管他清楚铺子里的人都不待见他,但只要面子上还过得去,他也尽量不把事情做绝。
张幼林心血来潮开的那个制墨作坊总算没打水漂,墨终于做出来了,不过质量嘛……可真不咋地。那天下午,张幼林来到铺子里,他拿出“张墨”递给王仁山:“仁山啊,瞧着还凑合,就是研出来的色淡,画画还行,写字儿就差点儿意思了。”
王仁山接过墨,仔细地看着,宋怀仁也凑过来。
张幼林显得颇为热情:“怀仁哪,你也瞧瞧。”
宋怀仁故作惊喜:“哟,做成啦?”
王仁山把墨递给宋怀仁,宋怀仁拿在手里看了看,皱起了眉头:“东家,这是韦诞那方子?亮度不够哇。”
“咱哪儿找那么多鸡蛋清儿往里兑啊。”赵三龙在一旁插话。
宋怀仁思索了片刻:“光兑鸡蛋清儿还不行,我看,胶也得多加点儿。”
张幼林赞赏地点点头:“还得说怀仁是行家,下回,你跟着三龙做去。”
宋怀仁赶紧推辞:“我就算了,我可没那瘾。”他把墨还给张幼林:“您做出这样儿的墨,卖给谁去呀?”
“买主儿不成问题,送货倒是件麻烦事儿。
“这麻烦什么呀?”
“嗨,出城不都得检查吗?日本人哪儿知道这是什么呀?要是当成危险品给扣了,那可就赔大发了。”
“噢,卖到外地……”宋怀仁思忖着。
王仁山开口了:“东家,我不是嫌这墨不好,要是在北平,还真怕卖不出去。”
张幼林站起身:“怀仁哪,你不是在维持会吗,想想办法,把这批货弄出去,将来试几回以后,咱这墨会越做越好,要是能有个外运的渠道,这买卖可就做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