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8/10页)

“去吧。”庄虎臣叹了口气,“唉,就没见过这样儿当爹的,儿子病得起不来炕,他还到处串,到点儿不着家,让病人为他着急。”

张幼林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铺子的事儿您就多费心了。”

“操心受累我不怕,以前的关系没了,咱可以再找新的,我怕的是飞来横祸。”庄虎臣说的是实情。

“您放心,不会总这样的。”张幼林撩开门帘,身影转瞬之间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张幼林可着北京城把张山林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但是一无所获,直到后半夜,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京城的琉璃厂历来就是个卧虎藏龙之地,那时候就业的机会不多,平民百姓能在琉璃厂谋个差不易,要想混出个人样儿来,就全凭自己的本事了。宋怀仁从小就鬼主意多,和他那些笨头笨脑的兄弟相比简直是鹤立鸡群,他父亲在东四牌楼卖菜,全家艰苦度日,为了让这个唯一有可能出人头地的儿子有份好前程,老宋不惜血本,给一个远房亲戚白送了三年的菜,这才由亲戚帮忙,托人把宋怀仁送到茂源斋学徒。

学徒期满之后,宋怀仁的心眼儿又活泛了。这些年,茂源斋的生意半死不活、勉强维持,没什么前途;荣宝斋是京城南纸店的老大,他一刚出徒的伙计,还没什么业绩,惦记不上;宋怀仁左思右想,把目标瞄准了在经营上比茂源斋强得多的邻居慧远阁。

大兵抢铺子对宋怀仁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那天晚上,宋怀仁谎称回家,实际上他是偷着到八大胡同逛窑子去了。半夜里闹腾起来,他飞快地跑回琉璃厂,只见大兵们正从东头开始,挨着家地砸门、抢劫,眼瞧着这条街上的铺子是在劫难逃了,他刚要敲茂源斋的门,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宋怀仁绕到后面,翻墙跳进茂源斋的隔壁、慧远阁的后院,叫醒了目瞪口呆的伙计、学徒,指挥他们七手八脚自个儿动手掀翻了桌椅板凳,又把笔墨纸砚撒了一地,伪装出被洗劫过的祥子,然后,把铺子的大门大敞扬开。果然,几伙儿大兵从慧远阁的门口经过,探头看了看,都没进去,慧远阁因此而幸免于难。

瞧着满大街飞舞的“本店抢劫一空”的条幅,慧远阁的大伙计陈福庆那个乐就甭提了,自然,宋怀仁也如愿以偿地跳槽到了慧远阁。不过,陈福庆可不是傻子,他心里明镜似的,像宋怀仁脑子这么够使的伙计,保不齐哪天就会把他陈福庆搁里,所以,在给了一笔数目还算过得去的赏钱之后,就不再给宋怀仁好脸了。

早上,陈福庆在附近“豆腐李”小吃摊儿上吃过早点,踱进慧远阁。铺子里只有宋怀仁一个人,陈福庆坐下,不阴不阳地瞟了他一眼:“怀仁啊,到了慧远阁,有什么事儿事先都得跟我打个招呼,我点头了你才能去干,不能自个儿做主,另外,咱们现任掌柜的是真正的甩手掌柜,屁事儿不管,只等着年底分银子。”

宋怀仁放下手里的活,给陈福庆沏上茶,恭恭敬敬地站在他面前:“我知道,慧远阁是陈大伙计您说了算。”

“知道就好,眼下南纸店的生意不好做,咱们这行儿里的老大荣宝斋这些日子也很不景气,庄虎臣的脑袋都耷拉了,你呢,多想想主意,别白到这儿来。”

“陈大伙计,其实……这事儿不难办,不过……”宋怀仁吞吞吐吐。

“不过什么?”

“我的工钱……怎么个算法儿?”宋怀仁心里一直惦记呢。

“不会亏待你,肯定比茂源斋是强多了。”陈福庆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只要你真干得好,年底分红的时候……这个都好商量。”

宋怀仁的脸上有了笑容:“只要到手的银子多就成,事儿好办,咱吃苦受累,为的不就是银子吗?”

“你说什么,事儿好办?”陈福庆皱着眉头。

宋怀仁胸有成竹,他凑近了陈福庆,如此这般地讲出了他在茂源斋的时候就一直琢磨的想法,陈福庆听罢,频频点头。

荣宝斋后院的休息室里,庄虎臣拿出珍藏了二十多年的云南普洱茶招待赵翰博。

第一遍洗茶的水倒掉后,庄虎臣把浸泡了约一分钟的茶汤倒进素白瓷茶碗里,递给赵翰博:“报上登的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