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5/10页)
“汪掌柜的和那个照相先生被砍头了吗?”张李氏也挺关心这事儿。
“没有,开庭审了一次,现在休庭了。”
“朝廷也学新派儿了,谋刺摄政王这么大的事儿,要是搁在从前,皇上一句话,早斩了。”张李氏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全家福,叹了口气,“唉,汪掌柜的一表人才,照相先生也文绉绉的,要是真斩了,怪可惜了的。”
“妈,这上面有汪兆铭写的诗,还真有文才。”何佳碧赞叹着。
“你给我念念。”
何佳碧挑了一首《被捕口占》念给婆婆听:
街石成痴绝,沧波万里愁;
孤飞终不倦,羞逐海浪浮。
姹紫嫣红色,从知渲染难;
他时好花发,认取血痕斑。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
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写得好哇!”张李氏频频点头,“看来,汪掌柜的不是一般人。”
“这首诗在京城都传遍了,眼下,各路人等正在想办法救他们呢,连这个案子的主审官肃亲王都动了心,肃亲王对汪兆铭是钦佩有加,幼林也在跟着一块儿忙乎呢。”何佳碧把事先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张李氏很惊讶:“幼林也跟着忙乎?”
“无罪释放是不可能的,但只要肃亲王下决心免除他们的死罪,先留下性命,别的以后再说。”
张李氏思忖着:“肃亲王不是佩服汪掌柜的吗?他又是这个案子的主审官,他发话不斩他们不就得了?”
何佳碧摇头:“没这么简单,谋刺摄政王毕竟是个大案,得从各方面促使肃亲王下决心,据幼林打听,肃亲王喜欢书法,幼林想把咱家的《西陵圣母帖》拿出来送给他,促一促这件事儿。”
何佳碧说得轻描淡写,张李氏却一下子就火儿了:“等等……你说什么?幼林打《西陵圣母帖》的主意?他倒是真敢想,你告诉他,门儿也没有!想打《西陵圣母帖》的主意,先把我这条老命拿走。”
何佳碧给婆姿的茶碗里续上茶:“妈,您先别着急,我们不是正想和您商量吗?这当然得您同意才行。妈,您了解自己的儿子,幼林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他难得佩服什么人,可我看得出来,幼林是真正佩服那些革命党,佩服汪兆铭先生。”
“佩服?”张李氏反问着。
“妈,他们是一群值得尊敬的人,他们所做的事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救国救民。我听说,他们都是些世家子弟,如果不参加革命党,他们本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可他们就这么抛家舍业,甚至把性命搭上也无怨无悔,就凭这点,我和幼林就佩服。”何佳碧娓娓道来。
张李氏本就是个极明事理的老人,听儿媳这么一说,火儿也消去了一大半:“佳碧啊,你说得有道理,照你这么说,革命党都是些好人,可话又说回来了,世界上好人有的是,可咱张家只有一幅《西陵圣母帖》,要说救人,世上该救的人多了,我们哪儿救得过来呀?”
“照我说,《柳鹆图》、《西陵圣母帖》是张家的宝贝,就算在您手里完好无损,可您百年之后会怎么样就难说了,就算幼林把它保护得好好的,可等幼林百年之后呢?万一落到不肖子孙手里,与其仨瓜俩枣儿的抵出去换银子,不如我们现在就用它做点儿正事儿。妈,这也是幼林的意思,他说您是信佛之人,不是有这种说法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对这些革命党人,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见死不救啊。”何佳碧句句话都说到了裉节儿上。
张李氏站起身:“别忙,佳碧,你和幼林也别逼我,我说不过你们,这不是件小事儿,容我好好想想。”老太太眼睛里含着泪水离开了。
何佳碧劝说母亲的当口,张幼林本来想到铺子里转转,可刚拐进琉璃厂,远远地看见陈璧君在被封了门的守真照相馆前徘徊,张幼林赶紧跑过去,悄声问道:“陈小姐,你怎么还敢在这儿?”
陈璧君抬起头来,泪流满面。
对面有一个空的洋车过来,张幼林伸手拦住,吩咐车夫:“送这位小姐到明远楼茶馆。
陈璧君刚在茶馆的一个角落里坐定,张幼林随后就赶到了,他擦着头上的汗:“陈小姐,守真照相馆你千万不能再去了,朝廷的密探经常茌门口出没,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