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7页)

“别价,怎么一见咱爷们儿就要走啊?甭着急,聊聊。”

“白爷,瞧您这身打扮像是发啦,好家伙,西服革履大背头,我快不认识您了,记得头两年您还穿件破大褂儿吃‘瞪眼儿菜’呢,白爷,您也跟我说说,这年头儿干什么能发财呀?”

“嘿!能发财的事多了,贩烟土、贩军火、奔窑子里贩姑娘,都能发财,您敢干吗?”白连旗轻飘飘地挖苦道。

“不敢,贩烟土咱缺上下家儿,贩军火咱没路子,往它窑子里卖姑娘就更犯不上了,有姑娘我还留着呢,干吗往窑子里送?”

白连旗四处望望,小声地说:“有袁大头没有?我出钱买。”

文三儿笑道:“您看我像不像袁大头,有那玩艺儿我还用满街找饭辙?”

“嗯,没有,那你要不要袁大头?我卖给你。”

“怎么个卖法儿?”

“六亿金圆券买一个袁大头。”

“别扯淡了,六亿金圆券得用汽车拉,您要看我像金圆券就把我买了得了。”文三儿明白了,闹了半天白连旗当了钱贩子,从事银元和金圆券的兑换活动,从中赚取差额。文三儿听人说过,自从政府发行金圆券以来,不少人都干上这行,据说利润很可观。

白连旗掏出一块银元送到文三儿眼前:“瞧瞧,这是民国三年发行的银元,你看,这上面袁世凯的眼睛是闭着的,行话管这叫‘三年闭眼儿’,这种货最值钱。你要是手里有了银元,就到陕西巷口来找我,不过价格得随行就市,这玩艺儿价格一天三变,拿今天来说吧,现在不是上午吗?您觉得六亿金圆券换一个袁大头吃亏,甭着急,等您吃完午饭再眯瞪一觉,下午没准儿就涨到六亿五千万换一个,等到了晚上,保不齐得涨到七亿换一个。”

文三儿问:“干这个能赚着钱吗?”

白连旗说:“能赚着钱吗?您把‘吗’字去掉,不挣钱我吃饱撑着了没事儿跑这儿站着?跟您透个底吧,要是没遇上警察,咱一天下来也能赚上好几个袁大头。要是遇上警察又让人家抓住手腕,那这一天就算是白忙活了,闹不好货全没收,还得蹲几天小号,反正白爷我是想开了,有钱咱就闹一肚子好下水,死了也不冤。要是运气不好被关进小号,咱就踏踏实实在里面呆着,反正警察局得管饭,有吃有住的,白爷我怕什么?”

文三儿疑惑地搔搔头皮问:“政府不是出了告示吗?私藏金子银子就算犯法,闹不好还得枪毙,听说前些日子毙了不少人。白爷,您干这个可得留神点儿,要让警察拿住,蹲几天号子倒无所谓,别真给您毙了,那可不值当。”

白连旗亲切地在文三儿脑袋上拍了一下道:“文三儿啊,您说得可是老皇历了,那是八月份的事,政府也确实枪毙了一些私藏金银外币的人,这些人按咱北平话说叫‘倒霉蛋’,您还别说,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些倒霉蛋,其实私藏金银外币的人有的是,人家都没事儿,可这些倒霉蛋就偏偏玩‘现’了,不毙你毙谁?得,金圆券发行了不到三个月,倒霉蛋们该毙的也毙了,到11月11号,政府不知哪根儿筋又动了,又一份告示贴出来,出尔反尔,又准许老百姓持有金银外币了,还可以用金圆券兑回金银外币,可是比率却高出三个月前政府买价的五倍。您说说,这不是拿咱草民当猴儿耍吗?早知如此,你干吗要枪毙这些倒霉蛋?人家招谁惹谁了?你当官儿的鼻子下面长得是嘴还是屁股?堂堂政府怎么说话跟放屁似的。”

文三儿也骂了起来:“×他姥姥的,这政府也太孙子了,白爷,我算是悟明白了一个理儿,平常咱瞧见砸明火的土匪流氓还能躲着走,现可不成喽,怎么话儿说呢,如今流氓成政府啦,您想躲都躲不开,抢你没商量。”

白连旗惊奇地盯了文三儿一眼:“咦?您这话说得倒是挺有嚼头儿,如今流氓成了政府啦,这话说得挺在理儿,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全国的老百姓让这个流氓政府耍得滴溜溜儿转,您瞧报纸了没有?老百姓即使吃大亏,也要黄金不要纸钞。昨天《大公报》上说,全国百姓争相兑换黄金,上海市民发生了向黄浦滩中央银行拼死挤兑黄金的大浪潮。头一天就挤死九人,伤者不计其数。《大公报》评论员说,毕竟兑现出的黄金还是极少数,大量黄金已经被劫运到台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