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4/5页)
于掌柜撇了孙二爷一眼,似乎嫌他孤陋寡闻,他指了指院外说:“你没见布告上写着吗?枪毙的都是投机居奇的奸商,还有私藏黄金外币的有钱人,八月十九日,政府公布了《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除了宣布金圆券的流通和金圆券与法币的兑换率,同时还限期收兑黄金、白银、外币、法币,有私存黄金者,格杀勿论。老百姓胆儿小,政府一吓唬就照办,把家里存的黄的白的都拿到银行换成金圆券了,可也有胆儿大的,就是不去兑换,把金子藏起来,看你有什么辙。政府心里跟明镜似的,它能没辙吗?政府想了个招儿,鼓励举报私藏黄金者,举报人有重赏,这下可褶子啦,咱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告密的,一说举报有重赏,把亲爹卖了的主儿都有,那些被枪毙的人,都是被人举报的。”
文三儿很是幸灾乐祸:“该毙,死一个少一个,反正我没有金条,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用不着提心吊胆,政府要收拾有钱人,我举双手赞成。”
孙二爷不爱听了:“嘿!文三儿啊,你他妈怎么像共产党啊,老和有钱人过不去?”
“二爷,这就是您多心了,我不是说您,您又不是有钱人,您不就是趁几辆车吗?那不算有钱。”
文三儿没有冒犯孙二爷的意思,他不过是想骂有钱人,又怕误伤孙二爷,于是先把孙二爷择出有钱人的行列,以示同仇敌忾。谁知孙二爷却不领情,他早把自己划进有钱人的圈子,最怕人说自己没钱,文三儿这句不知深浅的话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孙二爷皮笑肉不笑地说:“文三儿啊,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子最近是长行市了,敢跟二爷我逗咳嗽?咱得说道说道,谁没钱呀?”
“二爷,您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呀?我不算有钱人,那不就是没钱了?就凭你文三儿一个臭拉车的也敢说我没钱,告诉你,二爷我拔根汗毛就比你腰粗,一天的花销就顶你一年的,你少跟我这儿装大尾巴鹰。”
“是是是,二爷,是我说错了,您有钱,您能没钱吗?哪天您一高兴连前门楼子都能买下来……”
文三儿真没有挤对孙二爷的意思,他实在是不会恭维人,话从嘴里一说出来就变了味儿,让人听着句句是讽刺,连于掌柜都把文三儿的道歉听成是挖苦了,他连忙制止道:“文三儿,没这么说话的,二爷正在气头儿上,你就别拱火儿了。”
孙二爷更是火冒三丈,他抬手给了文三儿一个耳光骂道:“×你妈的,我看你是欠抽了,敢拿二爷我开涮,你是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
文三儿猝不及防挨了一个耳光,感到很冤枉,天地良心,他觉得自己没说什么,怎么上来就打人呢?文三儿捂住脸喊:“二爷,我招您惹您啦?杀人不过头点地,没这么欺负人的吧?”
孙二爷想都没想,抬手又是一个耳光:“二爷我欺负你了又怎么样?你他妈是老和尚的木鱼儿——天生就是个挨敲的货。”
于掌柜连忙拦在两人中间劝架:“得了,得了,都少说两回,聊得好好的,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
文三儿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自己也算是和保密局沾点儿边的人,同和车行的伙计们谁不知道文三儿和徐金戈的关系?孙二爷也应该知道,他难道就不考虑一下后果?保密局的人岂能是说打就打的?想到这里,文三儿的胆子突然壮了起来,他用双手扳住桌沿猛地一使劲,“哗啦”一声花梨木八仙桌被掀翻,孙二爷的棋盘棋子、黄铜水烟袋、茶壶茶碗被摔得满地都是……孙二爷和于掌柜都被文三儿的举动惊呆了。
文三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孙二爷的鼻子骂道:“姓孙的,你是什么东西,敢打你文爷?我看你是活腻了,你知道文爷我是谁?”
孙二爷没想到平时人货软的文三儿居然长了脾气,竟敢把桌子掀了,这倒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这小子是不是又喝酒了,酒借人胆?不像啊,没闻见酒味儿,那么是谁给他这么大胆子?我倒要瞧瞧了。孙二爷镇定下来,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文三儿说:“文三儿啊,我说你长行市了吧?看来还真不假,那你说说,你是谁呀?二爷我眼神儿不好,还真瞧不出来你是哪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