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17页)

孙二爷摆摆手道:“先不忙,咱爷们儿好歹也是生意人,讲究的是先礼后兵,他要是不懂规矩,就别怪咱砸他的买卖。”

北平人对看热闹是从来不落空的,就这么一会儿,周围已经围上了十几个闲人。人多了好,孙二爷要的就是这效果,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谁是老板呀?他妈的给我滚出来!”

烧鸡店的老板赵宝才是河北衡水人,五十多岁。衡水的老白干和烧鸡都颇有名气,赵老板刚盘下这个铺子,打算在北平城里闯闯牌子,今天是开张的日子。外乡人进北平做买卖,人生地不熟,最怕惹事,赵老板一边往外走一边在纳闷,我没得罪人啊。

文三儿觉得自己有义务给赵老板介绍一下,他面前站的是何许人也,于是便大模大样地训斥道:“你是老板,怎么这么磨蹭?这是‘同和’车行的老板孙二爷,有事儿要找你问话。”

赵老板冲孙二爷一抱拳赔笑道:“哟,孙二爷,您老来啦,在下赵宝才,河北衡水人,小店刚刚开张,我还没来得及拜访孙二爷,要有什么得罪二爷的地方,您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可今天这事儿……二爷,您得让我闹个明白呀。”

孙二爷说话了:“噢,你还不明白,这么说是我欺负你了?”

“哪儿的话?二爷,您别误会,我可没这个意思,您先消消气,有话慢慢说。”

孙二爷指指挂在钩子上的一排烧鸡蛮横地说:“姓赵的,你甭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瞧瞧这烧鸡,有你这么挂法儿吗?”

赵老板仔细看看烧鸡,怎么也看不出这烧鸡如何得罪了孙二爷,他赔着笑脸说:“哎哟,二爷,我还是不明白……”

“你少跟我这儿装孙子……”孙二爷勃然大怒,“姓赵的,你瞧瞧这一溜儿烧鸡,个个都拿屁眼儿对着我的大门,你看咱爷们儿好欺负是不是?”

赵老板这才恍然大悟,好嘛,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要这么说,每天从我这儿过马路的人多了,哪个不是拿屌冲着“同和”车行的大门,你怎么不找过马路的人麻烦?当然,想是这么想,赵老板是个讲究和气生财的生意人,他不想把这点儿小事闹大。

“孙二爷,这事儿怨我,没想到二爷忌讳这个,您消消气,我叫伙计把烧鸡拿下来,以后我挂到里面去,保证不会再惹二爷您生气。”

孙二爷用鼻子哼了一声:“少来这套,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一码说一码,今天这事儿怎么办?”

赵老板的儿子是个二十来岁的精壮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他此时有些忍不住了,抄起一把菜刀冲出来朝赵老板喊道:“爹,咱没招他,他是欺负咱外乡人,您别求他,我看他敢怎么着。”

孙二爷冷笑一声:“嘿?小兔崽子,胎毛还没褪呢,就敢跟你爷爷这么说话,活腻了吧?咱爷们儿玩刀子的时候,你小子还在你爹腿肚子里转筋呢,小子,往这儿砍,不砍你都是孙子……”孙二爷歪着脑袋拍拍脖子,把头一个劲儿地往对方的刀口上送。

赵老板一把抱住儿子,大声训斥着,他扭过头来向孙二爷不停地赔不是。

孙二爷不依不饶,嘴里喊着:“文三儿,你还等什么?给我揍这小兔崽子,打!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文三儿拎着擀面杖踌躇起来,他倒没考虑打死了算谁的,他犹豫的原因在于对方手里的菜刀,真要把自己砍了怎么办。

孙二爷到底是岁数大了,比起当年在天津卫的豪气,如今也算是翻篇儿了,这事儿要是搁在过去,赵老板的小烧鸡店非关张不可,孙二爷是这么好惹的?可如今在北平这大码头上,连孙二爷自己都成了外乡人,再加上岁数不饶人,他当年滚钉板儿、油锅里捞秤砣的英雄气概已经成了昔日的辉煌,见好就收才是上策。那天孙二爷把这条街闹个底儿朝天,看热闹的人足有好几百,连街口巡警阁子里的王巡长都被惊动了,幸亏是王巡长来了,不然这件事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呢。

经王巡长调解,双方最终达成了协议。王巡长坚持要将协议落实到书面文字上,但孙二爷、赵老板都不认得几个字,这种类似合同文件的调解书由街头算卦先生常老四起草,常老四平时除了算卦,也帮人代写打官司的诉讼状子,人称“刀笔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