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37页)
他在黑暗中坐了起来,听着别人的呼吸。他能分辨出汤姆的呼吸,里边夹杂着轻微的胸部呼哧声,(母亲说)那是因为长年累月吸进石粉的缘故。阿尔弗雷德,有一阵打着鼾,声音很响,随后就又安静了。
他放完火以后,就马上赶回客房。如果修士抓住他,他们会拿他怎么办呢?杰克在夏陵看到过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因为从一家香料店偷了一块锥糖,让人捆起来打。那男孩哭叫着,有弹性的鞭梢把他屁股打出了血。那场面比伯爵城堡的战斗中人们互相厮杀还要糟糕,那男孩被打得流血的情景经常出现在杰克的眼前。他害怕他会落到同样下场。
他想,要是我放了火,我就跟谁也不说。
他重新躺下,用斗篷把自己裹起来,闭上了眼睛。
他不清楚教堂的门是不是上了锁。如果门锁着,他可以从窗户爬进去。只要他待在院子的北边,就不会有人看到他。修士们的寝室在教堂的南边,有回廊挡着;而在北边,除了坟墓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他决定先去看一看,瞧瞧能不能下手。
他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
新铺的干草在他脚下簌簌作响。他又听了听四个睡觉人的呼吸,屋里静极了,连老鼠都不在草里活动了。他迈一步,又听了一会儿。别人还都在睡着。他没耐心了,朝门口很快地迈了三步。他站住脚以后,老鼠发现已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就又开始抓扒干草,但四个人还继续睡着。
他用指头碰到了门,往下摸到了门闩,那是一根橡木横闩,搭在两根托架上。他用双手托住门闩,向上举。门闩比他估计的要重,他还没举起一英寸,只好又放下。门闩落在托架上时,发出很大的响声。他一动不动地听着。汤姆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停住了。我要是给抓住了,该怎么说?杰克绞尽脑汁地想着。我就说我出去……出去……我知道了,我就说我出去小便。他有了借口,放松多了。他听见汤姆翻了个身,他等着他再发出那深深的肺部有粉尘的呼吸声,但没有,汤姆又平稳地呼吸了。
门边镶着一圈模糊的银光。外边一定有月光,杰克想。他又托住门闩,深吸一口气,憋足劲举起了它。这次他对门闩的重量有了准备。他举起门闩,往怀里拉,但他举得不够高,还没法从托架里拿出来。他把它又抬高了一英寸,这次成了。他用胸口抵住门闩,稍稍放松两臂肌肉;然后他慢慢地跪下一条腿,再跪下另一条,把门闩放到了地上。他就这样待了一会儿,调匀呼吸,让疼痛的两臂缓解一下。除了睡觉的声音,那四个人没发出别的响声。
杰克战战兢兢地把门开了一道缝。铁合页吱呀一响,一股冷气从门缝吹进来。他打了个冷战。他把斗篷包紧,把门又开大一点。他溜出屋去,把门在身后关好。
云层散开,月亮露了面,又躲进了不安的夜空。冷风飕飕。有一阵杰克很想回到热呼呼的房子里去。巨大的教堂和那座坍塌的塔楼把阴影投到修道院的各处,在月光下勾出银色与黑色的轮廓。大教堂的厚墙和小窗看上去更像一座城堡。真难看。
一切都十分阒静。在修道院的墙外的村落里,可能有不多的几个人人睡很晚,在火边饮酒,或在灯芯草烛光下缝纫,但这院里却没有一点动静。杰克眼望着教堂,心里还在犹豫。教堂非难地回望着他,仿佛看透了他心里想的事情。他一耸肩膀,抖掉那疑神疑鬼的感觉,穿过宽阔的绿地,走到西端。
门是锁着的。
他绕到北边,看着大教堂的窗户。有些教堂的窗户上蒙着半透明的亚麻布来挡寒气,但这座教堂的窗上看来什么都没有。窗户的尺寸足够他爬过去,但位置太高,他够不着。他用手指摸索着石壁,比画着灰泥掉落后留下的缝隙,还是小得站不住脚。他得找个什么当梯子。
他想到从坍塌的塔楼那儿搬些石头来,摞成台阶,但那些没碎的石料太重,而碎了的石料又放不稳。他觉得白天曾经见过什么东西,刚好可以当梯子,他搜索枯肠去想到底是什么。就像要去看眼角外的东西,那东西正好老是在视野之外。这时他打量着月光下的墓地和马厩,他总算想起来了:是一个小木墩,上面有两三级踏脚,是帮着小个子上高马用的。白天曾有一名修士站在上面刷马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