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地方势力膨胀之恶果(第2/4页)

但是私军化和地方督抚专权这两个霉菌既已生成,在适宜的社会环境中,在国内腐败的政治环境和外国侵略势力结合的条件下,却是遏止不住地反复更生并迅速膨胀,最终打破原有的政治结构而居于清末民初中国政治权力的中心。中央集权制度及其现存法规,既然在很大程度上被地方分权所破坏和取代,这就必然埋伏下了日后中央与地方、满与汉新的一轮权力斗争的祸根。继淮系而起的北洋集团,正是承传了湘、淮集团这样的基因,并最终形成了后来军阀政治的最大资源。北洋集团实际上也算是甲午战争的产物。淮军在甲午战争中覆灭,淮系失去了自己的军事后盾,从此为清政府所冷落。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军队,甲午中日战争中中国军事上的失败,刺激着社会重文轻武的风气开始改变,到处发出整军经武的呼声。清政府失去了淮军的支撑,也极力想早日建成新的武装力量。在此背景之下,袁世凯、张之洞等洋务派开始注意以西方军队的训练方法、管理方法,来改造现有的军队,这就开始了清末新式陆军的编练。于是,北洋军崛起,北洋集团继淮军集团之后又迅速崛起。

实际上,清末崛起的北洋集团与淮系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领袖袁世凯原本就是李鸿章早年派往朝鲜的一名淮军官僚。在李鸿章的支持与庇护下,袁世凯才迅速发达,博得了知兵、谙练外交的名声,才参与小站练兵。新建陆军的大多数官佐也都来源于李鸿章创办的北洋武备学堂。北洋集团被人指为“淮军余孽”,不是没有一定道理的。李鸿章给袁世凯留下了丰富的遗产:淮军余部、有经验的官吏、大批的路矿电轮企业以及打下的与列强交往并获得列强认可的局面。更重要的是,淮系的衰落使清政府顿然间手足无措,多年养成的依赖心理与习惯一时难以适应,所有这些都成为袁世凯为首的北洋集团急剧发达的条件。袁世凯乘此时机,短短数年,以军事力量为后盾,由温处道而直隶按察使而山东巡抚,由山东巡抚进而升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不久又另兼八大臣之职,最后一直升任到军机大臣兼外务部尚书的位置,很快成为权倾朝野、傲视天下的人物。他不失时机地拉拢其他王公大臣,到处安插亲信,网罗各方面的“人才”,练兵筹饷,结成了以袁世凯为首的、以北洋军为支柱的北洋封建军事官僚集团。

湘、淮集团开创的局面为北洋集团所享有,这是北洋集团得以顺利发展、急剧膨胀的一个重要条件。近代著名军事家蒋方震说过:“湘军自咸丰二年(1852年)办团练始,迄光绪六年(1880年)左宗棠大定回疆,为时盖三十年,自是以还,湘军之事业无闻焉。淮军自同治四年(1865年)曾国藩陈湘军暮气不可用,荐李鸿章自代,遂以李节制各军,迄于光绪二十年(1894年)甲午之败,为时亦三十年,自是以还,淮军之事业无闻焉。小站练兵始于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五年而小成,十年而大成,今功名之盛,较湘淮军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明乎递嬗之迹,以其时考之则可矣。”[4]湘系、淮系、北洋系构成了清末历史上导致中央政权结构不断削弱并最终被打破的一个不可分割的链条。正是这个链条,最终束缚并绞杀了大清王朝。

湘军集团在扑灭太平天国以后,虽然没有公开与中央分庭抗礼,但是,太平天国以后督抚专权的局面已经形成。相当部分的地方政权重新组建,军事色彩也非常浓厚。而且,随着官僚阶层内部的分化和清政府对外的无能,这种督抚专权、内轻外重的局面不仅没有削弱,反而有不断增长的趋势。曾国藩死后,湘军及其后继淮军集团,已经控制了许多地方的督抚大权。尤其是淮系集团领袖李鸿章开府北洋,20余年,用人筹款,一切便宜行事,“广设局所,大兴洋务,天津一隅,遂成藩府专制之局,而朝廷不敢诘也”[5],更是对以后的政局产生了重大的影响。随后,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分别控制直隶总督、两江总督、湖广总督大权达十数年之久,并左右清廷的内政外交,成为清政府最为倚重的地方实力派。到光绪末年,朝廷一兵、一卒、一饷、一糈,都不得不仰求于督抚。而为督抚者,又都各专其兵,各私其才,唯知自固疆圉,而不知有国家,故康有为至以当时十八行省,比于十八小国。[6]“官吏之视总督,若实封斯土者,凡所建议,莫敢支吾。”[7]“督抚一喜怒而百城皆风靡;督抚一去留而属吏半更新”[8]的局面,使中央“什么事都办不成。外务部正式许诺过的事,各省竟断然拒绝照办……外省反对朝廷似乎日渐激烈。前途如何谁能意料[9]”?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时,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袁世凯等地方督抚竟敢公然拒不执行朝廷命令,对中央政府的呼救置之不理,却与列强各国达成默契,宣布东南互保,使东南地方保持既不倾向政府又不倾向列国的中立,这种宁肯置中央于不顾,也绝不开罪于列强的做法,从未有过。督抚专权到了如此地步,中央政治权威的社会控制功能已经遭到直接的破坏,中央集权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