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11页)

曾可达望着他怔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问道:“监视方孟敖的任务?”

梁经纶:“是。派去接触方孟敖的人就是何孝钰。”

曾可达多少有些吃惊,又愣了少顷:“除了她,不能派别的人去?”

梁经纶慢慢转过了身,有意不看曾可达那双表示关切的眼:“只有她合适。她父亲和方步亭是哈佛的同学,关系一直不错。她本人从小跟方孟敖一起生活过。我还听说,他们小的时候两家父母还有过姻亲之约。”说到这里梁经纶居然转过身来淡淡一笑。

曾可达立刻琢磨他这一笑的含意。

梁经纶这一笑很快便消失了:“这些都不说了。可达同志,何孝钰现在是共产党外围组织的激进青年,利用她去试探或者发展方孟敖随时可以视情况变化而定。我请求你同意我的这个行动。”

方步亭家的小车这时把何孝钰送到了燕大燕南园何其沧宅邸的院落门外。

燕京大学原来是美国人办的教会学校,仿英美名校的传统,在学校南边专辟了一片园区,盖了若干栋带院落的小洋楼,供校长、副校长以及资深中外教授居住,因地得名燕南园。何其沧是哈佛的经济学博士,回国后受司徒雷登之聘一直当到了副校长,在此单独有一个洋楼院落。

司机下来开了车门,何孝钰下了车:“进去喝杯茶吗?”

那司机十分恭敬:“谢谢了,何小姐。”立刻上车发动离开。

何孝钰十分礼貌,一直目送着小车开走,这才走到院门。看了看,发现里面的洋楼只有一层留有灯光,便不按门铃,拿出钥匙开了院门的锁走了进去。

燕大东门外文书店二楼。

曾可达显然真正被感动了:“经纶同志,深挖北平的贪腐,方孟敖是关键!接下来在北平推行币制改革,方步亭是关键!以你的观察和分析,方孟敖可不可能是共产党的特别党员?如果是,何孝钰能有什么办法试探出真相?”

梁经纶没有立刻回答,只回望着曾可达期待的眼神,想了想突然反问道:“可达同志,我想知道,既然怀疑方孟敖是共产党,为什么还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和他的航空大队?建丰同志是怎么看他的?”

这就轮到曾可达沉默了,也思考了好一阵子,才答道:“在用方孟敖的问题上,我和建丰同志有些不同的想法。可是你知道,对建丰同志的指示部署,我们只能是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关键是一定要执行好。”

“我明白了。”梁经纶又陷入了思考。

何孝钰回到家,走入客厅。

原以为父亲已经睡了,何其沧这时却坐在立式台灯下看书,显然在等女儿。

“爸爸,十点多了还没睡?”何孝钰连忙过去,顺手拿起摊在父亲膝上的折扇替他轻轻扇着。

何其沧合上了书:“见到你孟敖大哥了?”

何孝钰点了下头。

何其沧:“孟敖叫父亲了吗?”

何孝钰低下了眼替父亲更轻地扇着:“哪儿呀,方叔叔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两个人连面也没见。”

“唉!你方叔叔一生要强,晚年了连个儿子都不敢见。这是要的什么强啊!”何其沧感叹道,又沉思了好一阵子,望向女儿,“今天去方家,是你自己想去,还是别人请你去的,叫你去的?”

何孝钰:“爸爸,什么是别人请我去的,叫我去的?”

何其沧:“请你去的当然是方家,叫你去的一定是经纶。对爸爸要说实话。”

面对父亲的这几句问话,压抑在心底一天的纷纭心事,何孝钰这时才觉察到,可无论是女儿的心事,还是组织的任务,都不能向父亲有丝毫的表白和透露,她答道:“上午声援东北的同学,见到了孟敖大哥,木兰便拉着我去了。说是我在那里能够帮帮方叔叔。爸,您想到哪儿去了?”

毕竟有一半是实话,何其沧便不能再追问,换了话题:“你们梁先生现在老是住在外面,我这里给他安排的住所也不来了。爸知道你们还不至于是共产党或者什么国民党,可燕大毕竟是做学问的地方,不要卷到政治里去。你们其实一点儿也不懂得什么叫政治。你爸当然也不懂。可你爸记住了蒋先生和毛先生的两句话。蒋先生的话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个’。毛先生的话是‘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