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5/11页)

——这可是崔中石送给他的“贿金”!

此时的秦淮河畔,下了一个上午的大雨渐渐小了,无边无际的黑云依然不愿散去,低低地压着整个南京城,就像在人的头顶。崔中石显然是有意不让北平分行那边找到自己,这时既不回自己下榻的金陵饭店,也不再去中央银行和财政部,而是一个人打着伞在秦淮河边彳亍而行。掏出怀表看了一下,已是下午两点五十五分,他快步向前方街边一座电话亭走去。

到了1948年,尽管在南京,能在电话亭里打电话的人已十分稀少了。原来还只是打电话需要付费,现在是接电话也要付费了,而且投入的只能是硬币。法币已形同废纸,硬币早成了珍藏,还有几人愿来打接电话。崔中石收了伞,进了电话亭,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整三点,电话铃声响了,崔中石拿起了话筒。对方却是一个电话局嗲声嗲气的女声:“对不起,接听电话请投入硬币一枚。对不起,接听电话请投入硬币一枚。”

崔中石将早已拿在手里的硬币投入了收币口,话筒里那个女声:“已给您接通,请接电话。”

“大少爷住进医院了吗?”话筒里这时才传来打电话人的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老板。下午两点进的医院。”

“徐大夫愿意去会诊了吗?礼金收了没有?”

“都收了,应该会尽力。老板放心。”

“大少爷的病很复杂,还可能引起很多并发症。等会诊的结果吧。还有,听声音你也伤风感冒了,不要去探视大少爷,以免交叉感染。”

崔中石拿着话筒的手停在那里,少顷回道:“我感觉身体还好,应该不会有伤风感冒吧?”

“等你察觉到就已经晚了。”对方的语气加重了,“家里那么多事,都少不了你。你的身体同样重要。”

“还是大少爷的病情重要。”崔中石答道,“这边除了我,别人也帮不上忙。”

“相信家里。除了你,上边还有人帮忙。”对方严肃地说道,“五点前你哪里也不要去。五点整还来这里,等我的电话。”

崔中石还想说话,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

崔中石电话里所说的医院——正在开庭的特种刑事法庭,“会诊”进入了让人窒息的紧张阶段。

“我抗议!”脸色煞白的侯俊堂这时的声音已近颤抖,不是对着曾可达,而是对着徐铁英,“这是彻头彻尾的诬陷!是他们勾结好了,对本人、对国军空军的诬陷!本人从来就没有送过什么钱给徐铁英!徐铁英,方家到底给了你多大的好处?为了给方孟敖开罪,你要这样地害我!”

法庭上所有人都屏息了。徐铁英突然拿出十万美金,指控侯俊堂贿赂,这太过出人意外。

反应最复杂的当属两个人,一个是方孟敖,他也曾想到自己被关押这半个月来,会有人替他活动,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但他从来没有将自己能否被救放在心上。无数次飞越驼峰,无数次跟日本空军作战,无数个战友早都一个个死去。用他自己经常说的话,自己的命是捡来的。生死既已勘破,就不愿再杀一个生灵。6月21日突然接到命令叫他率航校实习大队轰炸已被华野解放军占领的开封,他命令整个大队不能扔下一颗炸弹,就已经知道等待他的是军事法庭的死刑判决。现在听到侯俊堂一语点破,他心里还是升起一股温情,救他的不管是谁,还是让他想起了十年前被日军飞机轰炸蒙难的母亲。那张一直揣在他怀里照片上的母亲。

另一个反应复杂的当然就是曾可达了。从骨子里他最痛恨的当然是侯俊堂之流,非杀不可。但对方孟敖这样被共党利用而使党国之命运雪上加霜的人,也非杀不可。徐铁英抛出来的这十万美金贿证,如果真能坐实是侯俊堂送的,侯俊堂今天就走不出这座法庭了。但方孟敖呢?很可能就因此减轻罪名,因为他本身就没有轰炸开封的任务,纯系侯俊堂个人篡改军令。

“庭上。”曾可达先是程序性地请示了一下法官,紧接着转对侯俊堂,“你刚才说徐主任呈堂出具的十万贿金是诬陷,而且是‘他们勾结好了’对你的诬陷。你能不能说清楚这个‘他们勾结’指的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勾结诬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