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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格雷爱她。他长她十五岁,从不苛求,彬彬有礼。几年过去,她逐渐对他有了牵挂,但也仍然带着孩子气的任性、易怒和缺乏耐心。
他接受了伦敦圣公会的工作成为了宣教医师,工作地点一路从罗德西亚、肯尼亚直到祖鲁。虽然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何会对她眼中的黑非洲那么殚精竭虑,她还是接受了这一切,更为了配合他做好工作,接受了一份单调乏味的教职。
一九二五年三月,他因中风而逝世,而给她留下的只有区区一百五十镑,供她度过余生。命运再次无情地打击了她。但她靠着在开普敦给一位英国公务员当家庭教师的收入,又一次挺了过去。
这段时间里,她对布尔人的民族主义逐渐发生了兴趣,于是定期参加某个曾于战时打过交道的极端组织的会议。这些会议都致力于让南非从大英帝国治下摆脱出来。一次会上,她结识了汉斯・梅耶,一位德国土木工程师。尽管他比她小了十岁,一段罗曼史还是一发不可收。这使她感受到了自初嫁以来不曾在任何人身上体味过的吸引力。
实际上,梅耶是德国海军情报部门驻在开普敦的特工,专司在南非搜集关于海军设施的情报。而乔安娜・格雷的雇主恰好为海军部工作,乔安娜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某些文件拿到手,待梅耶拷贝后再送回原处。
她欣然为之。不光因为他身上真正的激情,更重要的是,这是她一辈子头一次能给英国造成伤害。她要一报还一报。
梅耶回到德国后,保持着跟她的通信联系。而一九二九年欧洲经济大萧条,大半个世界的人都感到天塌地陷之时,乔安娜・格雷却终于时来运转了。
诺威奇的一家律师事务所来信,告诉她说先夫的姑姑亡故,在北诺福克郡的斯塔德利村外给她留了一幢小木屋,还有一笔每年四千余镑的收入。只有一个问题:老人家乡情难舍,因此这份遗嘱有个严格的前提条件——乔安娜・格雷必须搬到那里去住。
“到英国去住?”她简直如芒在背,可要不然怎么办呢?难道继续这么过下去,做上流社会的附庸,最后潦倒一生?她从图书馆借了本关于诺福克的书认真读,尤其不放过关于北部沿海地带的章节。
光是名字就让她懵懵懂懂了。什么斯蒂福基、莫尔斯顿、布雷肯尼、近海的克雷、盐沼、乱石滩……她对这些完全没有任何的概念。于是她给汉斯・梅耶写信倾诉自己的困扰。梅耶很快回了信,信上鼓励她搬过去,还答应一有机会就尽快去看她。
这是她这辈子最为得意的一笔。所谓的一幢小木屋,原来竟是横亘半英亩的院落,还有一座乔治王时代的精致屋舍,带有五间卧室。当时的诺福克郡,仍然是全英格兰最为贫瘠的地方,从十九世纪开始到现在几乎没见到什么改变。因此,在斯塔德利这种小村子里,她被当成了富婆、一位头面人物而受到礼敬。此外还有件不寻常的事——她发现这盐沼和石头滩原来相当吸引人,她爱上了这个地方,寻觅到了此生未有过的快乐。
那一年的秋天,梅耶来到英格兰,看望了她几次。他们一起散了好久的步。她把这一切都展示给他看,让他看连天无际的海滩、盐沼,还有布雷肯尼角的沙丘。关于开普敦的时光和她帮忙搞情报的事情,他只字不提;关于他现在的活动内容,她片语未问。
他们的通信一直持续着。一九三五年,她到柏林去看他。他让她看到了民族社会主义[11]在德国的事业。她深深地浸淫在了耳濡目染的一切之中——狂热的集会、随处可见的制服、英俊的小伙子、欢笑喧腾,还有快乐的妇女和孩子。她完全认同了这所谓的“新秩序”——事情早该如此啊。
有天晚上他们看戏的时候,她在某个包厢里看到了元首本人。于是散场后他们漫步在菩提树下大街时,梅耶平静地告诉她说,自己在替军事谍报局做事,还问她是不是愿意考虑为他们工作,成为一名扎在英国的特工。
“好啊。”她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整个身子都沉浸在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雀跃之中。于是,在六十岁上,这位英国上流社会的贵妇,成为了一名间谍。她在人前无忧无虑,穿着花呢衬衫和毛线外套漫步在乡间小路上,后边还跟着她的爱犬;她两鬓斑白,精神却愉悦,因为她书房墙板后面的密室里有部无线发报机,在西班牙驻伦敦大使馆里还有接头人。大量的情报从这里在外交邮袋中被送到了马德里,又呈到德国情报机关的案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