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只为己,天诛地灭(第5/7页)

其实吕惠卿真的没必要大怒的,王安国不仅对他们这样,对自己的亲哥哥也没手软,说出来的话,办出来的事堪称人间少见。

据伟大的历史学家,严谨的私人笔记记录者司马光在《涑水记闻》里说,王氏兄弟曾有次争吵。王安国把宋朝改革的局面归纳为天下汹汹,大祸将成。而这一切,都是他哥哥的错。于是他苦口婆心地劝,要哥哥一定要听他的,把变法停止,最不济也要抽身而退。

要不然会家破人亡的!

王安石没听,王安国太伤心了,他转身泪奔,跑到影堂里向祖先们哭诉——不是我不孝,实在是大哥太固执,才让咱们家灭门的啊!

这件事要先确定是不是真有。两种可能,第一,有。

如果真有的话,王安国以宰相的弟弟身份,不管官职够不够,都可以在家里,以私人干扰国事,这还有半点的国家公务严肃性吗?

在这个前提下,王安国不管以什么理由,哪怕是他真的有理,也说错了场合。他完全可以在办公场合公开反对。尤其是到影堂里向祖先哭诉,我不知在他身后王安石是什么心情。

一般来说,农村妇女们掐架时这招常用。

第二,这事没有。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大家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事情出自《涑水记闻》。请问一直隐居在洛阳写书的司马光是怎么知道王氏兄弟在家里,影堂附近的争吵的呢?除非是当事人向外界宣扬,那样就会尽人皆知,何以只有司马光的笔记里才有?

像苏轼、苏辙等日记一族为什么都没录用?

此外最可疑的一点就是“影堂”。影堂,即家庙,祠堂,供奉祖先遗象、牌位的地方。这时王氏兄弟是在开封京城里,他们的祖先祠堂也搬进京城来了?这事是需要考证的,从常理来说,宋朝官员的升迁谪落是很频繁的,尤其是宰相。不管是谁,赵匡胤定下的制度,宰相必须快速轮换,防止专权。

这样注定的调动,估计不会有人把祖先随身带着的。那样“回乡祭祖”一词就失去了意义。

综上所述,这事如果是假的,诚信的代表、伟大的史学家司马光先生的人品就有大问题了。捏造事实也就算了,难得的是他借了王安国之口说出了如此恶毒的话——王安石一族家破人亡!

这是怎样的诅咒啊……

抛开这件事的真假,王安国和郑侠之间有来往,这尽人皆知,都是因为他们太潇洒,太倜傥了。话说王安国一直用心良苦地拆自己哥哥的台,拆来拆去没效果,所以对能拆他哥台的人极其欣赏。

《流民图》事件之后,郑侠某次上街,正遇上王安国骑马出门。骑得高,看得远,王安国先看到了郑侠,立即眼前一亮。

他在马上举鞭示意,深施一礼:“君可谓独立不惧!”

郑侠的表情很遗憾:“我也不是不得已。想不到宰相被小人所误,到了如此地步。”

“不,”王安石出人意料地反驳了,或许他这时才想起来那是他亲哥哥。他说,“我哥哥做官,总是忠贞不二,他认为作臣子的必须要为朝廷当事,有成绩归陛下,有怨恨自己承担。这样才是尽忠于国家,所以现在九州四海之怨,都集于我兄长一人之身。”

郑侠冷冷一笑:“你说得古怪。我从没听说过皇帝是尧、舜,臣子是夔、契,九州四海会有那么多的怨恨。”这时满大街的人都在听着,不由得一齐点头。

好啊,郑侠说得好啊,有道理!

这段谈话,把王安国和郑侠栓在了一起,这就是罪证,他们是同党。可仍然不够,冯京还逍遥法外呢。再想办法,吕惠卿从郑侠的第二封奏章里看出了破绽,那里面除了民间疾苦之外,还谈到了些宫廷内部的隐密事件。

吕惠卿找到了神宗,说这很奇怪。像青苗法、免役法、市易法等等,都是举国皆知的事,郑侠知道不奇怪。可宫廷内部的事郑侠是怎么知道的?我得到了确切消息,是冯京告诉他的,副宰相指使他人诽谤皇帝,不信您把郑侠召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郑侠走到了半路被押回来,三堂会审,揪出了郑侠的门人吴无至,和集贤校理丁讽。就是这两个人给郑侠和冯京来回通信。

这四个人无一例外,都被贬到外地。郑侠最惨,在英州编管,人身自由都没了。冯京被踢到四川,瞬间之间从官场顶峰跌落到剑门关外,彻底歇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