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多面司马光(第4/8页)

司马光的回答是北宋史上最雷人的一句话:“何止是汉朝,从夏、商、周三朝开始,它们的君主如果能格守禹、汤、周文、武王的法度,那么直到现在,还仍然是夏、商、周,绝不会改朝换代!不信吗?以汉朝为例,汉武帝改变了汉高祖的政策,结果盗贼充斥天下。汉元帝改变了汉宣帝的法令,汉代就此衰落。所以说,祖宗的法制绝对不能改变!”

这是雷吗?这是九天神雷。对他的话我不加个人分析,相信只要是受过正规教育的现代人,对司马大师的这番话自有判断。

好玩的是,历代史书里,包括近现代的宋史作品中,关于司马光的这番话的理解,都像是坐进时光机器,返回到当时和司马光私下聊过一样,替他来了段注解。说什么司马光身为中国最为传统最为典型的知识分子,其人品、学问都足以为万世之楷模,尽管他说出“三代之法不可变”的猪一样蠢的话,可绝对不是猪。

他只是举个例子给年青毛燥的宋神宗听而已,要看他的本意,不要细嚼他的每个字嘛……对此我再次无话可说,人要为自己说出的每个字负责,为自己做的每件事负责,这是最起码的常识,居然到司马光的身上就不适用了。

奇哉怪也。

针对司马光的这番高论,变法派选择反击。由刚上任的崇政殿说书吕惠卿负责实施,他可以行使职权,也给皇帝上课。只是上课归上课,待遇不一样。司马光讲时可以不被打扰,吕惠卿上台时,台下面坐满了大臣,外加司马光本人。

这是讲课吗?这是公开辩论会,请看实况转播。

这一讲的内容基本规范在《周礼》,这好理解,什么都要返本溯源嘛,周朝有孔夫子都崇拜的圣人周公旦,看看人家当初是怎么规定“先王之法”的。

吕惠卿说,根据《周礼》,先王之法有一年一变的,是每年正月的布法象魏(在宫庭外的大门上公布法律);有五年一变的,比如周王巡游天下,到处视察;有三十年一变的,是刑法的轻重缓急;还有百年不变的,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等人伦秩序。

通过吕惠卿的话,我们可以看到,他起码是在用人类的语言来交流,就算周礼这种传说中的礼法真的存在,也得有个不断完善、各有适用的过程。

可是司马光就能把这些都抹平,要说一个人的才学、名望真的是非常管用的,达到了一定程度,就成了真理的化身。请看司马光的答辩。

——布法象魏,那是公布旧法(都是?肯定?);周王巡游天下,到处视察,为的正是检查诸侯们谁变更了礼乐,改动旧法的,发现了一律处死;刑法,新国用轻典,乱国用重典,这只是轻重不同,不是讲法律本身的变法。吕惠卿区解经义,实在可笑。

接着他开始发动群众。

——陛下,现在公卿、侍从都在这里,您可以问问他们,国家的秩序己经败坏到了什么程度。本朝规定三司省管理天下财赋,不称职可以罢免,但宰相不可以过问它的运作。现在设立的制置三司条例司是怎么回事,宰相要用道德来铺佐人主,怎么可以用“例”?如果用“例”,宰相岂不成了胥吏?听说最近又要成立设置看详中书条例司,这又是为了什么?

底下的众位大臣欢迎雷动,异口同声:顶司马光,顶司马光!

吕惠卿对此准备不足,百忙之中回了一句。“司马光讥笑朝廷,讥笑臣是条例司官员。”他说对了,司马光的讥笑全面展开。

——改革就像修房子,一定得有良工美材才能动工。可现在变法的这些人,两者都谈不到,臣担心朝廷会露雨(今二者皆无有,臣恐风雨之不庇也)。

截止到这里,抛开各自的道理到底是谁对,先看看交流的诚意。吕惠卿不管以后是什么名声,他开讲以来一直都在说道理。司马光呢?先是攻击国家职能部门的合法性,进而否定同僚们的工作能力。

请问一个政府职员,有什么权力说别的同志是废物?大家都是人,你凭什么高高在上,认定别人不是“良工美材”,注定了办不成事?这不是什么正义感超高,或者圣人指数过人,回到大家都是人类这个基本衡量点上,这是人身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