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悲怆好水川(第4/5页)
他们都是好水川战死的将士遗属。
韩琦泪如雨下,再也说不出话来。难道真的是错了吗?这一战到底该不该打?历代史书给出的答案是韩琦自不量力,好大喜功,直到面临这时的惨状,才知道懊悔。尤其是每当写到这里时,都不会忘了把范仲淹的一句话调出来对应。
延州城里的范仲淹说——此情此景,再难置胜负于度外!
可真是圣人有先见之明,宋代300余年第一人真了不起。但事情要分开看,谁对谁错,根本无法分辨,有的,只能是韩琦是范仲淹的因,范仲淹是韩琦的果。从整个历史走向来看,这两人的做法截然不同,但又相铺相成。
哪儿来的谁高谁低、谁对谁错?
这是后话,单就这时拦路招魂事件来说,韩琦完全没有被这样侮辱的罪责。
从公论上,好水川之战是败了,但败得壮烈又有意义。在当时,宋仁宗就只有抚恤追悼,绝对没有处罚。从任福、王珪、武英、赵律等统军大将,到李禹亨、杨玉等下级军官,死难殉国者无不厚葬丰赏,级别都到了武胜节度使、侍中这样的最高等级。
在后来的史书中,更是评价极高。蒙古人是识英雄重英雄的,他们在修宋史时这样评价——“好水之败,诸将力战以死。噫,趋利以违节度,固失计矣;然秉义不屈,庶几烈士者哉!”他们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为国尽忠,纵然打了败仗,可无损于烈士的英名。正如不能以胜败论英雄。
胜败能论的,只是枭雄!
于私人方面,以王珪为例,面对死亡,他逃避了吗?还有那些当场战死的无名士兵们,这些人中有多少是贪生怕死,死时诅咒韩琦和主战将军的?在中国人的传统思维里,尤其在一些妇女、老人的心里,始终都留存着一个非常龌龊恶心的念头——战争可耻,当兵可耻,死于战场更是耻上之耻。那么谁去保家卫国呢?
自有别的不长进人家的儿孙们!
在这些人的心中,至少在拦住韩琦马头的这些军烈家属的心中,当兵只是职业,养家糊口的办法而已。所以他的孩子只能活、不能死。他们总是看不清,在人世间,有一些职业是绝对不能只当作工作来做的。比如,军人、医生、教师、警察、监狱、政府职员,这是直接关系到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兴衰荣辱的关键部门,那与开饭店的有本质上的区别!
可恨的是直到今天,中国仍然还是这样的价值观。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搜寻,几乎处处得见。
所以完全可以给韩琦这时的遭遇下一个结论,他不必要惭愧,那些军属是丑陋的,他们让自己战死沙场的亲人的荣誉受损,让他们的死失去了价值——既然他们认为那是错的!
尤其是宋朝三百余年间,只有这么一例,其他战争中伤亡将士的家属们,从来没有这样当面恶心人的。要去祭奠,哪里不行,非得到韩琦的面前?
至于范仲淹的那句话,是另有隐情的。
韩琦在泾原路奋力厮杀的时候,范仲淹也在同时做着努力,只是办法和意向截然相反。开战之前,李元昊曾经故技重施,又玩诈降诈和的那套老把戏。
他派人到宋朝的鄜延路、泾原路分别请和,提议我们不打了,现在直接谈谈条件和可能性。韩琦一眼就识破了这个无耻的老花样,连帅司都没让对方进,直接踢出泾原路。范仲淹就不一样,他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但尽礼接待来使。
虽然这个使者本身就很尴尬,是宋朝的降将高延德。面对叛徒,范仲淹热烈欢迎,对他带来的和平意向非常感兴趣,并且亲笔回了一封信给李元昊。信里强调,你知道怎样才能立国吗?是“以仁获之”;知道怎样才能国祚绵长吗?是“以仁守之”。
我们大宋皇帝一直都对你报有厚望,知道你是受了小人的挑拔,最终会迷途知返的。作为我本人,现在劝你重新接受宋朝的爵位和赏赐,这才是你的光明前途。
最后派宋军的一位将军韩周陪着高延德回西夏,要面见李元昊本人,把和平结果敲定。但非常可惜,韩周一去一回,共用了40多天,在西夏被接待的最高规格,只是见到了西夏高官野利仁荣,至于李元昊,他正在好水川忙着养鸽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