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衣冠南渡——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第29/31页)

复得返自然

桓玄之乱被平,一时间,朝廷大肆封赏。刘裕首功,被封为侍中、车骑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掌握朝政。可是封来封去,甚至连曾为桓玄心腹的王谥,都被封为录尚书事、领扬州刺史这样的职位,也没见有陶渊明什么事。

王谥是王氏贵族,即使曾为叛军,凭借关系,依旧高官厚禄,而像刘裕这样的寒族出身,就必须得有绝大武功。

陶渊明只是个文士,本来想在平乱中建立功业的,可惜他给的情报实在没什么用,实在没帮上什么忙。论功行赏,当然没有他的份儿。他的存在,就像个不尴不尬的多余人。换作一般人,多余人也就多余人吧,能有口饭吃也不错。可是陶渊明心高气傲,他是名士啊!怎么能受这种委屈呢?

与其不冷不热晾在这里丢人现眼,不如自己走人。所以,陶渊明在一腔埋怨和失望中,辞职隐居。好在这次总算有了一定身份,混了脸熟。很快,他又于405年,转入建威将军、江州刺史刘敬宣部下,任建威参军。

不过时运不济,他在刘敬宣手下带了不到两个月,刘敬宣就辞官了。主公辞职,没有了官职,幕僚还能怎么办?于是陶渊明又没了着落。这年秋天,陶渊明的叔叔陶逵给他介绍了个职位——彭泽县县令。这是陶渊明一生最大的正式官职了,陶渊明也因此被称为陶彭泽。

县令,是最基层的小官,寒族士人,一般也就混一些低级官职了。陶渊明想凭借才学跻身名士,获得好仕途,没有成功;想凭借军功,立身中层以上职务,也没有成功。末了,辗转得了一个彭泽令!他心中的失落感,可想而知。

到任八十一天,碰到浔阳郡督邮视察工作,属吏说:“当束带迎之。”他叹道:“我岂能为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

这时,他才深刻认识到现实的残酷。没有贵族身份,名士时代也已过去,清谈的环境也不复存在,在这种环境下,自己是没有出路的,加之不屑弯腰于小人,于是他毅然辞职。

这回,他是真的想通了,我们上学都学过的《归田园居》,就是此刻的写照: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馀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馀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我相信,这首诗是真诚的。此后的陶渊明,才是真正的隐士,再也不心存幻想,不渴望以名鬻爵、建功立业了。一定程度上说,他这也是无奈之举。一如《水浒》中的林冲,尽管后来毅然反宋,但终归是被逼上梁山的,始终不如鲁智深活泼可爱、洒脱天真、主动上山。

所以,从这方面讲,鲁智深才是第一等的真隐士,林冲终究差了一头。

不过,正因为陶渊明的不完美,他的人物形象也才更真实,也才更像个凡人,像个赌气隐居、孤高自傲的文人,所以鲁迅说:

陶潜正因为并非浑身是“静穆”,所以他伟大。

鲁迅欣赏的,正是一个活生生的陶渊明,而非一个石膏模子、没有情感的圣人蛋。

魏晋时代的终结

桓玄之乱后,东晋进入一个短暂的安定时期。可是这时候的安定,犹如人之将死的回光返照,预示着大限的到来。

410年,天师道众再次起义。这次起义的领袖,是孙恩的妹夫——卢循。孙恩起义失败后,卢循归顺朝廷,被封为征虏将军、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但是他的部众天天嚷着要为孙恩报仇。卢循无奈,只好重新祭起天师道的大旗,北攻建康。

不过他们的对手是刘裕,所以根本没有胜利的可能。411年二月,卢循在刘裕、刘藩的打击下,兵败广州,最终逃至交趾郡龙编县南津(今越南慈仙、仙越地区)。他看大势已去,遂鸩杀妻子十余人,又问妓妾:“我今将自杀,谁能伺者?”

信众糊涂,认为他死就是成仙,但是这些姬妾们却都明白如镜,没人愿意殉葬,于是卢循杀掉众姬妾,然后投水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