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 战(第5/7页)

亡魂在十殿地狱中偿还孽债之后,便到了孟婆的“
忘台”,喝下一杯“似酒非酒”之后,忘掉前事,听候转世投胎。这段一过程由“活无常”(上)和“死有分”(下)负责。

“活无常”头盖乌纱,身穿锦袍,手执纸笔,肩插利刀,腰挂刑具,圆睁二目,哈哈大笑。“死有分”垢面流血,身穿白衫,手捧算盘,肩背米袋,胸悬纸锭,愁紧双眉,声声长叹。(耶鲁大学图书馆提供)
1837年新年一过,洪秀全参加了花县县试。就像1836年一样,这次也考过了,然后前往广州赶考府试。这一次,广州城里的气氛比去年更紧张。广东学政鉴于该地生员作弊之风横行,表示只要有行贿打点的考生,必遭严惩。他还把考生寻求特殊关照所用的委婉语记下:“运动费”、“书金”或“开门钱”云云32。与往年不同,这次没人散发洋人的小册子,而且广州有那么多印工受拘禁,印坊很难在府试开考前印出来。但《玉历》却仍在流通,强调遵循书中的德行便是应试及第之道,还举了许多前朝的例子33。
1837年阴历二月底,洪秀全得知,虽然他过了花县县考,却在广州府试再次失利。他心灰意懒,没力气走回家,便雇了两名轿夫抬他返乡,于三月初一回到官禄
村,这天恰是第二殿地狱神君的诞日,这位神君惩罚妄言好运者。洪秀全累得不能动弹,便上床休息了34。在他床前围了一大群人,唤他去见阎罗王。这是一场梦,但洪秀全觉得这是必死之兆。他把家人喊到床前,他的两个哥哥扶他坐起来。据他的堂弟回忆,他向家人诀别:“我(在世)的日子短了,我的命不久了。父亲母亲啊!我不能报答大恩了!我不能一举成名以显扬父母了。”35洪秀全的妻子也在床边哭泣,洪对她说:“尔为吾妻,尔不可嫁,尔身怀妊,未知男女,男欤当依兄勿嫁,女欤亦然。”36
洪秀全躺回床上,无力气再开口,家人晓得,他大限已到。洪秀全双目紧闭,身体一动不动。但他心里乱哄哄的,脑海里亦出现嘈杂的人群。未几,又见多人奏乐近前,伴着一些身穿黄袍的童子,来人抬着一华美大轿,请其乘坐,秀全登舆,任人抬向东方。37
洪秀全在轿中不胜惊异。不久停在大门前,男女浴在光里头迎接他。迎他的人身穿龙袍,头戴乌纱帽,穿戴不是“活无常”的那套锦装,也非“死有分”的那种污秽的斑杂土衫。虽然他们也像地狱的妖魔一样剖开他的肚子,但却不是折磨他,只是取出他腹中污秽,易以新脏腑,再将伤口复合,回它原貌。他们在他眼前慢慢展开一副卷轴,其上文字清晰可辨,无一模糊,他逐字读完卷文,了然在心。
他读完后,一个妇人走来招呼洪秀全。此妪不是在红水河边强迫人喝下忘事酒的“孟婆”,因为她称他为“儿”,自称是他的母亲。她对洪秀全说,“我子,尔下凡身秽,待为母洁尔于河,然后可去见尔爷爷。”38
洪秀全见他的父亲身材高大,手按膝盖,巍然高踞宝座上,身穿乌龙袍,头戴高沿帽盔。金胡浓密,长及腹肚,几不见嘴。洪秀全朝他匍匐膜拜,极其谦恭地站到一边,而他一见洪秀全即悲愤交加,流下泪来。39
父亲说:“尔升来么?朕说尔知,甚矣凡间人多无本心也!凡间人谁非朕所生所养?谁非食朕食,衣朕衣?谁非享朕福?耗费朕所赐之物,以之敬妖魔,好似妖魔生他养他,殊不知妖魔害死他,缠捉他,他反不知,朕甚恨焉悯焉。”40
洪秀全被父亲的悲哀所动,立时要让世人识破魔道,但父亲拦住他:“难!难!”他让儿子看到妖魔害人的种种手段。秀全看到父亲不忍目睹,黯然转过头去。41
秀全目睹此惨状亦是愤愤不已,他问父亲:“爷爷,他们如此作怪,如何不诛灭他?”父亲答说,因妖魔不仅充塞凡间,甚至还冲进天上的三十三层界内。秀全又问:“爷爷有这样大权能,要他生即生,要他死即死,缘何容他们闯来?”父亲言道:“暂容他们作怪一阵,然后收他,难道他们还走得?”秀全说道,若是听任妖魔,那他情之所系的人便只能继续受苦了。父亲答说,如你觉得妖魔容他不得,或可起而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