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瀛台落日 第九九章(第6/13页)
庄家将银票稍微拨了一下,没有说话,往桌面上撒骰子,是个九点,拿起头一把牌,就往外一翻,漆黑一片,立刻引起一片笑声。“黑鬼子抗洋枪!”上门有人说:“有点子有钱。”
翻出来是八点,天门两点,下门看牌的那人,不大爽脆,先翻一张,是张长三,再翻一张,是个长二。这下轮到庄家笑了!
“别吃别!”他说:“有这‘春天不问路’的一注,配过有余。”
润昌脸上讪讪地,好不得劲,唯有转身就走,想想实在有点不服气,到得梨香院,却又折回客栈,开箱子取了一千两银票再来赌。
越赌火越大,每到他将近翻本,打算歇手时,必定连输三注,想走不可,送光为止,这样一连回了客栈四次,自己都不大记得输了多少了。
第五次回客栈,正把箱子来开,听得门口有人在说:“我的老爷子,你倒是怎么回事啊?”
回身一看是恩志,他在梨香院等得不耐烦,到宝局子又找不到润昌,心里很不放心,才赶了回来,果然把人找到了。
“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恩志看着他的手说:“怎么着,你还要去赌啊?”
“我再去一趟。”
“你输了多少了?”
“我输……。”润昌猛然会意,不能说实话,“没有输,没有输。就一百两银子,玩了好半天。”
“没有输就算了。辛辛苦苦来一趟,何苦?”
润昌不便再坚持,狠一狠心,斩断了想赌的念头,将银票仍旧塞回箱子里。
到得就寝时,关起房门,细细点数,说来正巧,剩下的不多不少,恰恰三千两正。
“命也!运也!”润昌反倒睡得着了。
※※※
传询杨翠喜等人的第二天,醇王与孙家鼐便即会衔复奏,一切都如在天津的安排。慈禧太后看完折子,连同载振自请开缺的奏折,一起发交军机。
奕劻看完,自感欣慰,心里在思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载振可望保住原职了。那知瞿鸿玑有不同意见,认为言官固可闻风言事,但不能摭拾浮言浪语,污蔑亲贵,此风不可再长!
奕劻当然不便为赵启霖说话,只好请旨办理。慈禧太后却深知其中的妙用,乘机要裁抑奕劻的势力,便即说道:“赵启霖除非不处分,要处分就该革职。”
奕劻不作声,瞿鸿玑答一声:“是!”
“先拟旨来看。”
于是将原折及慈禧太后的意思,告诉了“达拉密”,引叙原文,拟成一道上谕:
“前据御史赵启霖奏参新设疆臣夤缘亲贵一折,当经派令醇亲王载沣、大学士孙家鼐确查具奏。兹据奏称,派员前往天津详细访查。现据查明杨翠喜实为王益孙即王锡瑛买作使女,现在家服役。王竹林即王贤宾,充商务局总办,与段芝贵并无往来,实无措款十万金之事,调查帐簿,亦无此款,均各取具亲供甘结等语。该御使于亲贵重臣名节所关,并不详加查访,辄以毫无根据之词率行入奏,任意污蔑,实属咎有应得。赵启霖,着即行革职,以示惩儆。朝廷赏罪黜陟,一秉大公,现当时事多艰,方冀博采群言,以通壅蔽,凡有言责诸臣,于用人行政之得失,国防民生之利病,皆当剀切直陈,但不得摭拾浮词,淆乱观听,致启结党倾陷之渐,嗣后如有挟私参劾,肆意诬罔者,一经查出,定予从重惩办。”
旨稿送到奕劻手里,颇有局促之感。他这个亲王与众不同,别人是袭祖父的余荫,安享尊荣,他是打过滚来的,由疏支的辅国将军、晋贝子、贝勒,而爬到郡王,再进而亲王,什么炎凉世态,险巇人情没有经过?因此,他的长处就在有自知之明,舆论对他们父子的批评,完全明了。上谕煌煌,固然可以遮外省的耳目,但辇毂之下,防民之口,有如防川,必有人为赵启霖大大地不平,而况有岑春煊在,岂能默尔而息?
看来难安于位了。
这样一想,决定不顾嫌疑,毅然说道:“子玖,措词太严厉一点,我看要改。”
瞿鸿玑故意报以苦笑:“我何尝不想改,赵某是我的门生岂有不想回护他之理。无奈面奉懿旨,拿他革职,王爷。”他问:“措词若非如此严厉,这个职怎么革得下来了?”
“其实革职也重了一点,申饬或者至多让他回原衙门行走,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