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瀛台落日 第九六章(第5/13页)

“真好!上次到南边去,学了一句俗语,‘吃到着,谢双脚!’今天正用得上。”

“你真行!”奕劻笑道:“连南边的俗语都学会了!”

“足见宝臣肯随处留意。”袁世凯说:“那个奏报抽查营队的奏折,纤细不遗,观察入微,整整花了我几天工夫才能细细看完。说常备军以湖北最优,河南、江苏、江西次之,大公无私,已成定评。”

于是话题转到不久之前的“河间秋操”,铁良对新建的北洋四镇陆军,亦有一番很中肯的批评。奕劻听完了,又扯到岑春煊身上。

“岑三每次奏报剿匪,铺张扬厉,仿佛天下只有他带的才是精兵。宝臣,你看怎么样?”

“未曾眼见,不敢说。”

“总听别人谈过吧?”

“是的。”铁良想了一下说:“听人传言,他带兵有一样可取的长处,颇重纪律。”

听得这话,袁世凯不服气了,脱口诘问:“莫非北洋陆军,就不讲纪律?”

“我是指绿营而言,不能与新建陆军相比。”铁良大摇其头,“绿营太腐败了,不知道出多少笑话。”

“可也有两广绿营的笑话?”奕劻问说。

“有!”铁良答说:“我也是听来的,不知真假。”

“管它是真是假?”奕劻怂恿着:“只要好笑,能助酒兴就好!”说着,还亲自为铁良斟了杯酒,一个劲催他快说。

“岑云阶到了广西,是驻扎在梧州,柯逊庵仍旧住省城……。”

广西的省城是桂林。督抚虽不同城,但广西的政事,本可由柯逢时作主的,变成需事事取得总督的同意,而所谓“督抚会奏”,事实上皆由岑春煊主稿,柯逢时不过列衔而已,因而督抚势成水火,互不信任。柯逢时最担心的是,土匪攻打省城,岑春煊会坐视不救,甚至三面围剿,独留向桂林的一面,作为土匪的出路,等于驱匪相攻,岂不危乎殆哉?

因此,柯逢时在巡抚衙门的大堂上,架起一尊大炮,远近相传,当作笑谈。其后,又从江西调来一名道员,是他署理江西巡抚时,所识拔的干才。

此人籍隶皖南,名叫汪瑞闿,虽是文官,颇能带兵。柯逢时调他到广西后,让他统领五个营,专负护卫巡抚衙门之责。岑春煊看他这五个营,器械充足,人亦精壮,很能打一两场硬战,心里在想,汪瑞闿以知兵自诩,千里远来,或者急于有所表见,不妨利用。

打定了主意,便处处加以词色,希望他能自告奋勇。但汪瑞闿论兵之时,尽管侃侃而谈头头是道,只是到了紧要关头,不肯说一句慨然请行的话。岑春煊自不免失望,但仍不肯死心。

慢慢地,他看出来了,汪瑞闿不是不想立功,更不是不会打仗,只是胆量不足。如果能逼出他的勇气来,一上了阵,也就义无反顾,拚命向前了。

于是,择日发帖,大宴将士,席间特意向汪瑞闿不断劝酒。汪瑞闿的酒量很好,但酬劝频频,逾于常度,就不免使人怀疑了。汪瑞闿很机警,酒到杯干,而脑子却很清醒,看看是岑春煊快要激将的时候了,开始闹酒,有意自己把自己灌醉,席间当场出彩,吐得一塌糊涂。

到了第二天,柯逢时把他找了去,很不高兴地说:“你怎么醉得人事不知,出那么大一个丑?连我的面子都给你丢完了!”

“回大人的话,”汪瑞闿俯身向前,低声答说:“职道是迫不得已。为了保护大人,只好自己委屈。”

“此话怎讲?”

“制台跟大人过不去,千方百计,想把职道调出去打土匪,职道带兵一出省城,万一有警,制台一定留住我不放。倘或我回师来救,说我擅自行动,不服调度,那是个要脑袋的罪名。大人请想,能救得了职道不?”

“啊!啊!原来他是这么一个打算!”

“不是这么打算,以他的崖岸自高,为什么要那么敷衍我?”汪瑞闿紧接着说:“说起来这一支精兵不出仗,也是不对的,所以职道应付甚苦,务必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等他一开了口,我不能说,我的兵是专为保护巡抚的,只好答应。

那一来,大人又怎能留得住我?”

“不错,不错!倒是我埋没了你这番苦心,错怪你了!”柯逢时想了一下又说:“不过岑三的居心太可恶,我倒要跟他碰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