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母子君臣 第七三章(第4/14页)

“一走还能算忠臣?”谭嗣同平静地答说,“五哥,总要等皇上平安了,我才能做进一步的打算。眼前,我是决不走的!

倘或我能侥幸,我还要想法子救皇上。”

“好吧!”王五作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咱们就商量救皇上吧!”

得此一诺,珍逾千金,谭嗣同的雄心又起,“有五哥这句话就行了!”他说,“不过还不急,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今第一步要拜托五哥,务必将皇上眼前的处境,打听出来,咱们才好商量怎么样下手。”

“好!”王五想了一下说,“我尽力去办,明天中午跟你来回话。怎么见法?”

一个不便到会馆来,一个不便到镖局去,而且这样的机密大事,只要有一句泄漏,很可能便是一场灭门之祸。意会到此,谭嗣同倒踌躇了,自己反正生死已置之度外,连累王五身首异处,是件做鬼都不能心安的事。

“五哥,”他答非所问地说:“你可千万慎重!”

“这是什么事?我能大意!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这就是了。”谭嗣同想了一下说,“别处都不妥,还是你徒弟的大酒缸上见吧。”

“那也好。不过,大少爷,你自己可也小心一点儿。”

“我知道。”

“那就明天见了。”

王五已走到门口了,听得身后在喊:“五哥!”

回头看时,谭嗣同的表情,已大不相同,有点哀戚,也有点悲愤,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王五大惊问道:“大少爷,你怎么啦?”

“五哥,”他的声音低而且哑,“咱们这会儿分了手,也许就再也见不着了……。”

“这叫什么话?”

“五哥,五哥,你听我说。”谭嗣同急得摇手,“这不是动感情的时候,只望五哥细心听我说完。”

“好,好!”王五索性坐了下来,腰板笔直,双手按在膝上,“我听着呢!”

“也许今儿夜里,或者明天上午,我就给抓走了,果然如此,不定按上我什么罪名?五哥,你千万记住,正午我不到大酒缸,就出事了,那时你千万别到刑部来看我。”

王五心想,那怎么行?不过,此时不愿违拗,特意重重地点头答说:“是了!还有呢?”

“除此以外,就都是五哥你的事儿了!菜市口收尸,我就重托五哥了!”

“那还用说吗?”王五答得很爽脆,又将腰板挺一挺,但眼中两粒泪珠,却不替他争气,一下子都滚了出来,想掩饰都来不及。

“五哥别替我难过……。”

“我那里是替你难过?我替我自己难过!”

“唉,真是!”谭嗣同黯然低首:“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大少爷,你别掉文了,有话就吩咐吧!”

“是。”谭嗣同说,“家父正在路上,到了京里,请你照应。”

说着磕下头去。

“嗐,嗐,大少爷!”王五急得从椅子上滚下来,对跪着说,“这算什么?”

因为有此郑重一拜,王五愈觉负荷不轻。辞别谭嗣同,由浏阳会馆侧门溜了出来,看一看表,正指一点,心想太监及在内廷当差的内务府人员,这时已经起身,尚未入宫,要打听消息,正是时候。

凝神静思,想起有个在御膳房管料帐的朋友杨七,就住在骡马市大街,此人是个汉军旗,在御膳房颇有势力,太监、苏拉头很买他的帐,或许能够问出一点什么来。

主意打定,撒开大步,直奔杨七寓所。敲开门来,杨七正坐在堂屋里喝“卯酒”,很高兴地招呼:“难得,难得!来吧,海淀的莲花白,喝一钟!”

“七哥,今晚上可能不能陪你了。你大概也想得到,这会儿来看你,必是有事。”

“喔,说吧!”

“是这么回事,”王五压低了声音说,“有个山东来的财主,打算捐个道台,另外想花几吊银子谋个好差使。已经跟皇上面前的一个太监说好了,这个人的名字,我不便说,请七哥也别打听,反正是皇上面前,有头有脸,说得上话的。那知下午听人说起,老太后又掌权了。我那财主朋友找我来商量,想打听一下子,原来的那条路子还有没有用?”

“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如今又该找皮硝李或崔二总管才管用。”

“喔,这是说,皇上没有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