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清宫外史上 第五五章(第17/25页)
“这自然是由醇王来拟名单。”张华奎答道:“我看孙莱山一定有分。”
“孙莱山?他还没有出京?”
湖北郧西县有一名姓余的秀才,为一个姓干的书办痛殴至死,知县包庇书办,草菅人命,言官参劾,朝旨特命孙毓汶会同内阁孝士乌拉布赴湖北查办。这是十几天以前发的明旨,而且孙毓汶和乌拉布已经“陛辞请训”,现在听张华奎的语气,孙毓汶似乎未走,所以盛昱诧异。
“我也今天才听说。”张华奎答道:“孙莱山这一阵子,都是整日盘桓在适园。”
盛昱深深吸口气:“原来是他为修私怨捣的鬼!那就越发令人不平了。”他说,“两位请为我去打听打听。这件事,我难安缄默!”
看样子盛昱已决心要反过来为恭王说话,王仁东不明白他出尔反尔的态度,何以如此坚决?不免私下要问张华奎。
张华奎平日最留心这些事,自然知道,“也难怪盛伯熙,他实在太冒失了。他是肃王的七世孙,算起来是恭王的侄子……。”
“这我知道。”王仁东不耐烦地抢着说:“你只说他为什么前后态度大不相同?”
“因为恭王待他很不错。盛伯熙上恭王府是不必通报的,王府里的人都叫他‘熙大爷’。你想,以后他怎么还有脸上恭王府?”
“搞成这样的局面,真是始料所不及。”王仁东怅惘不甘地说,“滥保匪人的张幼樵,倒安然无事,更令人气结。”
“慢慢来。”张华奎说:“从前有人测字问休咎,拈得一个‘炭’字,卜者脱口答道,‘冰山一倒,一败如灰’,他的冰山不是倒了吗?”
“看着再说吧!你倒去打听打听,看军机是那班新员?打听到了,直接给盛伯熙去送个信。”
“今天大概不会有信息了。有朱谕总也是明天早晨的事。”
经过彻夜的碾转反侧,盛昱决定要做个“解铃人”,弥补自己轻率系铃的咎歉。
于是一早起身,连浇花喂鸟的常课都顾不得,匆匆漱洗,立即进入书房,铺开纸笔,捧着一盏茶出神。这道奏折颇难措词,构思久久,方始落笔:
“为获谴重臣,未宜置身事外,请量加任使,严予责成,以裨时难,恭折仰祈圣鉴事:窃奴才恭读邸钞,钦奉懿旨:将恭亲王等开去军机大臣差使,仰见宸谟明断,尽义极仁。伏念该亲王等仰荷圣恩,倚畀既专且久,乃办事则初无实效,用人则徒采虚声,律以负恩误国之条,罪奚止此?犹复曲蒙高厚,许以投闲,该王等苟有人心,宜如何感激,在廷诸臣苟有人心,宜如何奋勉!惟是该王等既以军国重事,贻误于前,若令其投老田园,优游散局,转遂其逸之念,适成其添卸之心,殊不足以示罚。方今越南正有军事,筹饷征兵,该王等于档案尚为诸练,若概易生手,圣躬既恐烦劳,庶务或虞丛脞。况疆事方殷而朝局骤变,他族逼处,更虑有以测我之深浅,于目前大局殊有关系。
宝鋆年老志衰,景廉、翁同和小廉曲谨,断不能振作有为,力图晚盖,均无足惜。恭亲王才力聪明,举朝无出其右,徒以沾染习气,不能自振。李鸿藻……。”
写到这里搁笔踌躇。为了救恭王,必须有个陪衬,平心而论,自然还是李鸿藻。但救李鸿藻不是救张佩纶,所以这两句“考语”有一番斟酌,要明说李鸿藻,暗指张佩纶,方合本心。
偶尔抬头一望,不觉一惊,是张华奎悄然坐在那里,便讶然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一无所觉。”
“来了一会了。见大哥正在用心的时候,叫管家不必惊动。”
“你来得正好!有个稿子,你不妨替我斟酌斟酌。先听听消息,今儿总该有明发了,军机是那些人?”
“我先念副集唐诗的楹帖你听。”张华奎朗然念道:“丹青不知老将至!”略停了一下又说:“这里头就有了两位了。”
盛昱想了一会,疑惑地问:“是阎丹初、张子青?”
“是的。”
盛昱接着问:“下联呢?”
张华奎应声吟道:“云山况是客中过。”
“云山、云山?”盛昱攒眉思索了一会,“想来是乌少云、孙莱山。孙莱山入抠廷,是在意中,乌少云则匪夷所思了。”
“乌少云不相干。这无非拿他们湖北查案来凑个对子而已。倒是领枢的人,真正匪夷所思,你请猜一猜,猜着了我广和居做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