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十七章(第10/14页)
附片奏称:“臣精力日衰,不任艰巨。更事愈久,心胆愈小,疏中所陈专力十三府州者,自问能言之而不能行之。恳恩另简知兵大员,督办北路军务,稍宽臣之责任。臣仍当以闲散人员,效力行间。”
这一念出来,不但宝鋆,连文祥都觉得诧异。奏折与附片的语气颇有不同,前面已答应了的话,到后面忽又变卦,说是“能言不能行”,那么到底是责成他“督办”十三府州呢,还是“另简知兵大员,督办北路军务”?
三个人反复推敲,才把曾国藩的吞吐的词气弄明白,照他的意思,最好让他坐镇徐州,练兵筹饷,居中调度,临阵督师,应另有人。大家觉得他的打算也不错,而且非如此不足以见其所长,无奈此时就找不出一个善于驭将而能亲临前敌,且在资望上可以成为曾国藩副手的人。
“真正是爱莫能助!”恭王苦笑道:“唯有催他早日出师,请他‘挺’一下!”
商定了这个结论,只待明日请旨办理,此刻就不必惊动两宫。那知正要出门上轿,听得后面有人大喊:“六爷请留步。”
回身看时,是春耦斋的一名首领太监,恭王便站住了脚等他。那名太监气喘吁吁地请了安,好半晌才能说出话来。
“两位太后刚刚才知道六爷进宫来了。传旨让六爷到春耦斋见面。”
等见了面,慈禧太后一开口就问:“曾国藩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臣已经仔细看了他的折子了。”恭王很谨慎地回答:“曾国藩办事,向来讲求扎实。现在盛名之下,更加小心,请两位太后体谅他的心境。”
“六爷!曾国藩的事,咱们作个归结,你看该怎么办呢?”
“自然是催他早日出师。”恭王答道,“其实曾国藩出省北上,无非借重他的威名,打仗要靠淮勇,李鸿章办事一向周密明快,也最知好歹,君恩师恩,都不容他不尽心。让他抽调劲旅,坐海船北上,也许已经出海,加上崇厚的洋枪队,京畿重地,可保无虞。两位太后,请宽圣虑。”
其时前方的局势,已经可以令人松口气了。因为李鸿章所派的五千人,已由潘鼎新率领,从上海下船,经海道到大沽口,登岸南下,拦剿捻军。据见过这一支兵的人说,“淮勇”器械精良,精神饱满,如新铏初发,颇具锐气。此外刘铭传一军亦已到达济宁,虽然一到山东就跟素以蛮横出名的陈国瑞所部,先打了“一仗”,而从声势上来说,到底是官军增援。不过最重要的,还在曾国藩力任艰巨,终于在五月二十三,江宁全城鸣炮恭送声中,乘船出省,到山东督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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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二日慈安太后万寿,宫里唱了三天的戏。但两宫太后的兴致并不好,因为天气太热,小皇帝率领王公大臣在慈宁门行庆贺礼,多晒了一会太阳,便有中暑的模样,却又惦念着春耦斋的好戏,不肯安静下来,又哭又喊,在养心殿闹得不可开交。慈安太后一遍一遍地派人去问,自然不能安心听戏。
慈禧太后则除了惦念小皇帝以外,还惦念着东陵。清朝自世祖以下,都葬在关内,世祖的孝陵,圣祖的景陵,高宗的裕陵在京东遵化县西北的昌瑞山,总称东陵。世宗的泰陵,仁宗的昌陵,宣宗的慕陵在京西易县的永宁山,总称为西陵。文宗的定陵也定在昌瑞山,还有两个月就要恭行奉安大典。而关外的马贼,居然由喜峰口窜入关内,自遵化而西,过蓟州逼近三河县,离梓宫暂时安置的隆福寺,只有三四十里路。
那怪谁呢?多少年来京兵守关,只是虚应故事。南逦长城,就延安到遵化来说,大小关口就有五十六处,而仅仅喜峰口驻有旗兵二百,加上沿线的绿营兵丁一共不会超过五百人,但是大大小小的官儿,却与士兵的数目,相差无几,因此,马贼才得来去自如。
接到奏报,慈禧太后又急又气,急的是马贼骚扰陵寝,怕坏了风水,而且不日就要为文宗奉安山陵,如果马贼胆敢犯跸,看样子官兵一样地无计可施,这怎么能叫人放心得下?
气的是旗人真不争气!也不过三、五百马贼,就已无计可施。她相信有湘军在北方,最多调一千人,便可把这些马贼“收拾”下来。于今只见从吉林将军到直隶总督,无不张皇失措。因此,她对军机大臣说的话,措词相当尖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