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慈禧前传 第七章(第19/27页)
曹毓瑛不敢因为他这副仿佛十分豪放的神态,便加轻慢,依然诚惶诚恐地答道:“胜大人言重了。倘蒙垂询,知无不言。”
“彼此,彼此。”胜保接着又说,“今儿我一到,就看到了那通痛斥董元醇的明发。肃六也太过分了。”
“是。”曹毓瑛答应着,同时在考虑,下面该说些什么。
不容他开口,胜保口风一变:“不过,董元醇也实在该痛斥!那种文字,也可以上达天听吗?”
一听这话,曹毓瑛便随口恭维了一句:“那自然不能跟胜大人的奏议相比。”
胜保的重要奏议,一向自己动手,曹毓瑛这句恭维,恰是投其所好,所以大为高兴,“垂帘之议,亦未尝不可行。”他大声地说,“只看什么人说这话,话说得如何?”
听他的口风,大有跃跃欲试的意味,但怕他也象董元醇那样,不理会时机如何,贸贸然陈奏,反又为两宫太后带来一个难题,所以曹毓瑛想了一下,这样回答:“此是国之大计,非中外物望所系的重臣,不宜建言,言亦无益,不过愚见以为,总要等回了城,才谈得到此。”
“嗯,嗯!”胜保点点头说,“这原是宜缓不宜急的事。倘非计出万全,不宜轻举妄动。”
“是!足见胜大人老成谋国,真是不负先帝特达之知。”
胜保微微一笑,表示谦谢,然后换了个话题,谈到顾命八大臣的一切作为。曹毓瑛也就把他的所见所闻,用平静的口气,谈了许多,胜保持杯倾听,不时轻击着大理石的桌面,显得颇为踌躇似地。
等他讲完,胜保说道:“顾命本为祖制,但弄成今日的局面,为先帝始料所不及。我辱蒙先帝见知,手诏奖许,晓得我‘赤心为国’,自然不能坐视。”说到这里,站起身来,踱了两步,取出一个碧绿的翡翠鼻烟壶,拈了一撮鼻烟,使劲吸着。
曹毓瑛没有说话,只视线始终缭绕在他左右,等候他作成重大的决定。
“此时还未可效鬻拳之所为。因为八臣的逆踰,到底未彰。
琢翁,”胜保问道,“你以为如何?”
鬻拳是春秋楚国的大夫,曾作兵谏,胜保用这个典故,表示他还不愿运用武力来改变政局,曹毓瑛虽不同意他所说的“逆踰未彰”的理由,但不用兵谏的宗旨,他是完全赞成的。
于是,他从容答道:“胜大人见得极是。此时若有举动,只恐惊了两宫,回城的日子有变化,反而不妙。再则虎豹在山,尽不妨谋定后动。否则……。”
曹毓瑛没有再说下去,胜保也不追问,他们已默喻到一重关碍,就此时来说,肃顺到底大权在握,逼得急了,可以消除胜保的兵权,岂非弄巧成拙?
“好在回城的日子也快了,眼前他们总还不至于明目张胆,有所图谋。”胜保停了一下,把那副大墨镜取了下来,瞪着眼又说:“有我在,谅他们也不敢有异心!”
曹毓瑛也觉得胜保此行,虽无举动,亦足以收镇慑之效,但回京以后,还要他出力支持,所以特别点了一句:“胜大人总要等两宫安然回城,才好离京回防。”
“自然,自然。”
这算是无形中有了一个结论了,曹毓瑛兴尽告辞。刚一到家,就有听差迎上来低声报告,说醇王有请,派来的人还等在门房里。
深夜相邀,而且坐候不去,可知必有极紧要的事商量,曹毓瑛也就不回进去了,原车折向醇王公馆。那里一见他下车,便有人上来请安。也不说什么,打着灯把他引入后苑,醇王已先在花厅里等着了。
“听说你在胜克斋那里?”醇王顾不得寒暄,开口就这样问。
“是,我刚从他那儿回来。”
“谈得怎么样?”醇王又说,“上头对他这一趟来,挺关心的。此公爱闹脾气,上头有点儿不放心,他不会有什么卤莽的举动吧?”
曹毓瑛先不回答他的话,问一句:“七王爷怎么知道‘上头不放心’?可是七福晋带回来的话?”
“对了。内人是下午奏召进宫的。”醇王招一招手:“你来!”
说着,他自己一掀帘子,进了里屋,曹毓瑛自然跟了进去,抬头一看,大出意外,竟是七福晋在里面,慌不迭要退出去,却让醇王一把拉住了。
“不要紧!内人有两句话,要亲自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