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10页)
“这么吃还不算讲究。”小阿凤说:“扬州盐商吃鲥鱼,讲究厨子挑行灶到江边,鱼一出水就宰好了上蒸笼;一直挑到家上桌。鲜味一点都不走。”
李彦青将咀嚼鱼鳞吐了出来。挟一块鱼肉说:“鲥鱼真好吃,就是刺多会卡喉咙。”
“会吃,就不会卡。”
“要怎么吃,才算会吃?有诀窍吗”。
“没有甚么诀窍,第一不要怕,越怕越会卡;第二,慢慢儿吃,没有人跟你抢,何必慌慌张张地。”小阿凤突然又说:“六爷,我看看你那个钻戒。”
“你看吧!”
李彦青将左手摆在桌上小阿凤抓住他的手,细看无名指上的那枚方形钻戒。
“多重?有十克拉吧?”
“差一点儿。”
“翻头好,镶得也好,尤其是戴在六爷手上。”小阿凤将自己的手并列,“六爷的手好白;而且也软。”她复又抓住他的手。捏了好几下。
李彦青血脉债张,无法自持了;咽了口唾沫,润一润干燥的嗓子,然后说道:二嫂,你说会吃就不会卡,第一要胆大,是不是?”
“是啊!”
“第二,这会儿没有人跟我抢,慢慢儿吃,是不是?”
“我不过是个比方,你吃鲥鱼谁来跟你抢?”
“也许是三爷呢?”
“他人在天津,想跟你抢也办不到。”
“三嫂!”李彦青霍地起立,随又双膝跪倒,“三嫂,你行行好,救我一救。”
小阿凤匕囗不惊,只轻声说道:“别这样!让下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那末你说怎么办呢?”
“你先起来。等我想一想。”
李彦青站起身来,坐回原处,但双手支桌,头往前倾,等候发落。
“慢慢来!”小阿凤在他手背上轻拍了几下,是安抚,但也可认作许诺。
李彦青的冲动能够克制了,反正这天已获得曹锟的许可,不必再到延庆楼去伺候“洗脚”;而王克敏又在天津,花月良宵,正不妨慢慢享受。
这样转着念头,突然心中一动,王克敏到底是不是在天津!这得要求证明确实,万一是个圈套;纵或不致于成为“仙人跳”,但在刚要入港之际,王克敏翩然而至,好事功败垂成,岂非大杀风景?
于是他想了一下问:“三爷到天津,住那儿?”
“每一回都是利顺德。”
“那——劳驾给我挂个电话,我跟他谈谈辞呈的事。”作女主人的如言照办,接通了天津利顺德饭店的电话;总机答说:“王总长住四一六号;不过不在房间里。”
听小阿凤告知情况以后,李彦青说:“我跟柜上讲。”
电话接到柜台上,所得到的答复非常具体,王克敏应友之约,在厚德福吃饭;有什么事,柜上可以转告。
“我姓李,在王总长府上打电话。请你找王总长,马上给我回个电话。”
人确是在天津,李彦青放心了;回到座位上,一面喝酒,一面盘算。不久,电话铃响;小阿凤说一声:“来了!”拿起话筒一听,果然是王克敏的声音。
“刚才是李汉卿找我?”
“是啊!他要跟你谈辞呈的事。”
“好!”王克敏又问:“交代你的事,办妥了没有?”
“办妥了。”
“你要小心。”
“你放心啦!”说完,将话筒交了给李彦青。
“三爷,”李彦青开门见山地,“你的事,不会有问题;我想请上头批个‘慰留。’上头怕这么办,太刺激人家;打算把你的原呈退回。”
“好,好!退回的好,退回的好。”
“你既然同意,这件事就算定规了。”李彦青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好!明天见了面,我把辞呈当面退给你。”
“是,是,好!请你代为向上头道谢。”王克敏又说:“这回全仗大力;我心里知道。”
“全仗不敢当;不过出的力气,说实话,真的不小,只要你心里知道就好了。”
这话是说给小阿凤听的,意思是不要过河拔桥;小阿凤胸有成竹,等他放下电话,回到座位上时,轻声说道:“回头你先洗个澡。”
“好啊!”李彦青心花怒放,“久已听说,府上的洗澡房,是法国王宫里式样;今儿我得见识,见识。”
“那末,酒够了没有?酒够了,就吃饭,有蒸饺、鸭粥,不过是素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