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8/11页)

“回头到我旅馆里谈。”

“是明天吧?”吴少霖笑道:

“今天,当然是灭烛留囗了。”

“不、不!今天我不住这里。”

“怎么?”吴少霖看花君老二不在席面上,便放低了声音问:

“平老精力不济?”

“不是。”廖衡又说:

“一切都等回头谈。”

正在谈着,电话铃响,是杨仲海打来的;他决定跟着廖衡去作税吏,现在辞职在家,为廖衡奔走联络。此刻来电话,是通知廖衡,财政部长王克敏在找他,希望这晚上就能见面。

“这一定是事情定局了。”吴少霖说:

“平老赶紧去吧!回头我到旅馆里来。”

等廖衡一走,花君老二出条子回来,问知经过,随即说道:

“他要我摘牌子,我不想跟他;你倒替我想个办法,怎么样甩掉他?”

“喔!”吴少霖问道:

“你为什么不愿意跟他呢?”

“你。”花君老二白了他一眼,“不是明知故问。”她又委屈地说:

“一去了,信也不写一封来。”

见此光景,吴少霖一愣;看样子她的一片心,竟是在自己身上。他本来也曾起过“人财两得”的念头,但一则事忙,没有工夫去打算;再则廖衡待他不薄,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淡了下去;不道,她倒是深情默注,而且有非他不嫁之意,这就需要好好来考虑这件事了。

“你怎么不开口?”

“我在替你想办法。”吴少霖信口敷衍着,心里在盘算,是不是要跟她说真话?

真话是只想拿她当情妇,不想娶她回家。因为他现在的想法跟以前不同了,经历这一回的大选与关外之行,自己觉得在官场上大可发展;生活先得安定下来;将花君老二娶为二房,不但负担加重;而且一定不为妻子所容,房帏之中,勃谿难免,物质精神,两俱不胜,那里还谈得到发展?

不过,这样说法,会伤感情;话应该要宛转些,“老二,”他摆出极恳切的神情,“我现在还没有力量接你回去。你如果真的跟我好,你就先要跟廖三爷。”

“跟了他,怎么再跟你?”花君老二很率直地问。

“你不会冲个浴再出来?”

“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这倒也是实话,你人很忠厚,廖三爷看中你的,也就是这一点,你做不出来,我会想法子让廖三爷自己放你走。”

“你想甚么法子?”

吴少霖只是这么一句话,法子还不知道在那里;为了搪塞,故意这样说道:“法子多得很。我先问你,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他要到浙江去办税捐;要我跟他到任上,大太太仍旧在上海,不同住,他说他替我还债;另外给我两万元。”

“你呢?你怎么说?”

“我说,我不住北京,就住上海;别的地方我住不惯。他说,他不在北京、上海做官;这件事有难处。”

“难处!不错是难处。”吴少霖说:“廖三太太是有名的雌老虎;你跟廖三爷到了任上,我找杨二爷想法子,鼓动廖三太太来吵,逼廖三爷打发你走路。”

“你这话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杨二爷。”

花君老二不作声,是意思有些活动的样子;好半晌,点点头说:“好!等我问了杨二爷再作道理。”说着,解开领子上的钮扣,露出雪白的一段头颈。

吴少霖看得动情了,悄悄说道:“我先走;回头来叫你局票上写个‘双木’,你就知道了。”

“快点!”

“一定快。”

说完,吴少霖戴上呢帽,扬长而去;约莫半个钟一头,娘姨从楼下拿了一张局票上来。

“林老爷,华北饭店食堂。”

花君老二接过局票来看,具名果然是“双木”。华北饭店在煤市街,相去不远;便跟她的心腹娘姨姚妈说:“我们走了去吧!”

走亦还有一段路,她之不辞跋涉,主要的原因是,不愿让车夫知道“林老爷”实际上是“吴老爷”。至于姚妈,知道她有这样一个恩客;即便她与吴少霖就近同赴阳台,亦无须瞒她的。

到了华北饭店食堂,吴少霖当门而坐;一眼瞥见,起身迎接,连姚妈招呼着一起坐下。那姚妈三十三、四年纪,丰韵犹存;一样也着了裙子,看不出是风尘中人。吴少霖灵机一动,暂不说破,只问:“喝点甚么?”“甚么快,喝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