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秋“诸侯”怎样被架空(第4/4页)

所以在春秋后期,士的追求,就从原先的为奴隶主贵族“执王命”,变成了这时期的“陪臣执王命”。也就是说,打着“执王命”的旗号,真实的做法却是“陪臣”。而且也有很多的士,在长期的积累中,随着实力的提升,开始去反抗自己头顶的卿大夫。比如鲁国季氏的家臣阳高,在背叛自己的主人时,他的手下已经有了一个自己的小政府,并且自己豢养了大批的家臣,他和季氏的战斗打得异常惨烈,可见当时的士,已经具有了相当强的实力。而且许多的士,在地位提升以后,也开始自由地去选择自己的主人。比如晋国时候著名的“死士豫让”,他最早是范氏的家臣,因为范氏对他很轻慢,所以就离开了范氏,投奔了另一个卿大夫智氏,因为智氏给予了他崇高的礼遇和待遇,所以他之后誓死为智家效力。良禽择木而栖的观念,就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在春秋后期,士的变化有两种,一是不再处于奴隶主贵族的底层,相反成为了新兴卿大夫阶层的中坚力量,对于卿大夫来说,谁能拥有出色的士,谁就能在争斗中从此立于不败之地。第二就是士已经不再是奴隶主们可以随意转送的产品,相反拥有了独立的地位,可以自己选择效忠的主人,并且在遭到主人的不公正对待后,他们也有足够的实力进行反抗。对于急于夺权的卿大夫们来说,士既是他们忌惮的力量,又是他们急于拉拢的对象。从利益共同点上说,士和卿大夫有着相同的利益,他们都是从旧体制里脱胎而出的新阶层,传统的国君奴隶主们,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这种利益关系,也使得他们因此结成了统一战线,在后来的卿大夫夺权运动里,士其实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而在这个过程中,士本身阶层也在分化瓦解之中,高下的分化特别厉害,比如著名的儒学宗师孔子,他和他的学生都是士,都是穷得叮当响的士,他们周游列国,得不到土地和人口,一生不得志。但是在当时,士已经不仅包括那些横刀立马的武士们,还有武功高强的游侠,更包括了大量文化群体,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几乎都是作为“士”的身份出现的。他们的来源也更加驳杂,比如孔夫子,他的祖先是鲁国的大贵族,但是到他这一代却成了士,等于是破落了。又比如孔子的弟子子贡,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平民,但靠着经商致富后,他有了士的身份,而且富可敌国,成为能够带着大批车马招摇过市的“暴发户”。孔子的另一个弟子子路更惨,他是自耕农出身,后来也在鲁国做到了高官,这些鲜明的事实,昭示了整个西周宗法制社会完全崩溃的过程,对于中国新国家体制的确立,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对于春秋时代的伦理纲常冲击最大的,是大批没有任何贵族背景,出身卑微的士,不断有人飞黄腾达,做到诸侯国的高官,卿大夫的家臣,建立自己不朽的功业,这不止是这些人本身的“个人励志故事”,更是整个中国社会的一个巨大变化,中国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从此开始出现了条条缝隙。在这个乱世之中,哪怕是卑微的小人物,也有可能成为凌驾于贵族之上的人上人,这个任何人都能成功的时代,就是中国历史上的大变革时代。而受到冲击最厉害的,就是从夏朝时期开始确立的中国世官制度,即官员的世袭制度。比如孔子,他和他的学生都在鲁国做官,但是他们的官职并不是世袭的。因世官制度国家行政体系的划分也因此出现了重大变化。在春秋初期,官员并没有“文官”“武官”的区别,通常都是文武合一的。随着士的出现,尤其是士的身份的分化,大批士进入权力的高层,中国传统行政官职的划分,也开始出现了分化,文职和武职之间的区别日益明显。比如春秋晚期的鲁国、齐国,最早出现了文官和武将之间的区别,同样级别的官员,也从此有了文职和武职的不同分工。而更重要的是,因为大批士的活跃,在当时的各国出现了一批出身于宗法制度之外的,不具备任何世袭官职的武装力量,这些力量往往从属于卿大夫,成为卿大夫扩充权力的重要保证。宗法制的崩溃和新中央集权制度的建立,都是从此开始的。而随着卿大夫权力的日益膨胀,国君被架空,在春秋后期,比如晋国这些国家,他们的国家大权,主要掌握在执政的卿大夫手中。卿大夫们的真实角色,就是国君,而从属于卿大夫的士,即卿大夫的家臣们,也就变成了原来的卿大夫。但是这些人更希望能够获得名分,为了这个名分,大规模推翻原有国君的政变,也就变得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