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祖、太宗(下)(第6/14页)
于此可知,在祖大寿未降以前,其部属始终为清所猜忌,不以典兵。事实上祖大寿令子侄投降,或许亦有布置内应的打算在内;果然典兵,极可能受祖大寿的指挥而反正。"乌真超哈"、"固山额真"、"梅勒额真"皆满洲语,即汉军、都统、副都统。"额真"后改"章京",此一满洲官称与"戈什哈"(护卫)至清末未改,亦为汉人得以任职的仅有的两个满洲语官名。
至于"收吴三桂家族于中后所",已在清太宗既崩以后,《清史稿》所记稍有未谛,《贰臣传·祖大寿传》于大寿奉命招降吴三桂不从下接叙:
是时贝勒阿巴泰等征明,以明兵固守山海关外五城,别由黄崖口入蓟州,越京师,略山东郡邑。
八年正月,大寿奏言:"臣先执谬,自辱其身,深愧归降之晚。伏睹皇上宽仁神武,一统之业,朝夕可定;以臣目击机会,先取山海关五城,最为上策。明文武官之能否,城之虚实,兵之强弱,臣所洞悉,宜乘此时攻取中后所,收吴三桂家属,彼必为之心动。其余中右所、中前所、前屯卫一鼓可平也。破山海更易于破宁远:山海军士皆四方乌合之众,不识阵战,绝其咽喉,撤其藩篱,海运不通,长城不守,彼京师难保,三桂安能守宁远也?"
崇德八年即崇祯十六年。此为祖大寿降清后唯一所建之策。以意逆推,祖大寿经数月观察,已知明欲灭清,大非易事;而明则内困流寇,复有清兵不断破边墙而入,长驱南下,大肆掳掠,河北、中原的百姓,实在太苦了。而明朝终必在此双重艰困之下失去天下;如流寇亡明,则与清兵相持,兵连祸结,更苦百姓。因此,祖大寿特建此策,固为清谋,但亦为明朝及关内百姓筹一条生路。祖大寿坚毅深沉,受孙承宗、袁崇焕知遇,自崇祯四年降清,犹复孤军坚守锦州达十一年之久,其心系明室,意向甚明;但中国的武德标准定得太高,作战非胜即死,遁走亦且为辱,遑论投降?但祖大寿采取比较实际的观点,前面引述过在他初次被迫投降时,曾邀副将石建柱告以心腹语:"人生岂有不死之理?但为国、为家、为身三者并重。今既不能尽忠报国,唯惜身命耳。"话虽如此,能为国还是要为国,孤城困守,析骸为炊,此种非人生活过了十一年之久,为古今中外绝无仅有之事。设非松山之败,他还可以在锦州守下去。平心而论,祖大寿实在很对得起明朝。即在既降以后,为清建策,亦仍有卫护明朝及关内百姓之深意在内。
如其策见用,明朝及关内百姓可得如下的利益:
第一,清朝既已尽得山海关五城(合锦州、松山、杏山为"关外八城"),则明清正式形成对垒之势,清兵不必再由墙子岭、黄崖口破边墙而入,肆行海盗式的掳掠。尤其重要的是,有可能以山海关为界,而以关西至滦河为缓冲地带,达成和议,救明于不亡。
第二,此时守关以宁远总兵吴三桂为帅,集兵达五十万之众;移入关内,以剿流寇。吴三桂、左良玉力足以办贼。
第三,明季财政受困之大病为饷重;而自神宗末年增赋五百二十万,崇祯三年增赋百六十五万,皆为"辽饷"。此外所谓"练饷"(团练)、"剿饷",亦与备辽有关,前后总计增赋一千六百七十万以上。吴三桂移兵入关,不必再有转输困难的辽饷,财政上的压力自可减轻。
但因其时阿巴泰所领明兵征山东者,尚未班师,故其言不用。未几太宗崩,至是年十月,始由济尔哈朗攻中后所、前屯卫、中前所,唯旋即退出,并未照祖大寿的计划,迫使吴三桂撤回关内,是必有高人看破机关,乐见清兵能吸住吴三桂的五十万大军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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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太宗崩于崇德八年八月初九,至廿六始由太宗第九子福临嗣位,是为世祖,年号顺治,时方六岁。在此十七天之中,多尔衮曾与太宗长子肃亲王豪格有过激烈的争夺,但官书已灭其迹,只能从残余的记载中窥知一二。试为钩稽如次。
孟心史《清代史》第一章第三节:
清入关创业,为多尔衮一手所为。世祖冲龄,政由摄政王出。当顺治七年以前,事皆摄政专断,其不为帝者,自守臣节耳。屡饬廷臣致敬于帝,且自云:"太宗深信诸子弟之成立,唯予能成立之。"以翼戴冲人自任,其功高而不干帝位,为自古史册所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