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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萦大失所望。原以为他吃饱了,就会有许多话要说,她也准备着好些话要问他。这一层他应该想象得到,而竟如此麻木不仁,实在可气。
因此,她背过身去,大声说道:“你走你的好了!本来就没有打算你回来!”
“咦!”朱文站住了脚,“怎地又发我的脾气?”
缇萦想顶撞他两句,再想一想,最好沉默,更能表示出视他无足重轻的态度,所以只管自己忙忙碌碌地调制豆粥,仿佛根本不知屋中还有一个人在。
“嗨!我问你,你叫我走,走到哪里去?”
她到底忍不住开口了:“管你走到哪里去。”
“好,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管我一个人到师父那里去了;你跟阿媪慢慢儿来吧,反正一年半载,总到得了长安。”
一提到长安之行,缇萦便沉不住气。一时也顾不得分辨朱文的这些带威胁意味的话,是真是假。好歹先截住了他再说。
于是,她猛然转身,同时大声呼喝:“回来,回来!”
他走得好快!缇萦望着空落落的院子,愕然不知所措。但也不过是极短的片刻迟疑,她终于又急步奔出厨下。刚出门口,伸过来一双手,把她的衣袖一扯。缇萦大吃一惊!转脸看时,是朱文掩在门外,正得意地笑着。
以前,他就常这样跟缇萦闹着玩的。于今他旧习未改,她却防不到此,又上了一次当。回忆起来,别有滋味,倒忘掉生他的气了。
朱文自然不知她心中的感想,只觉得她此刻的默然不语,征兆不佳,便不敢再跟她开玩笑,规规矩矩地说道:“你别弄错了,以为我要走到哪里去!我刚才说要出去,是去找车。雇好了车,我们立刻动身,好早些赶上师父。”
这一说,是完全错怪他了!缇萦微觉歉然,但再想一想,也怪他说话太含糊。这些都不去说它了,要紧的是,得问一问:“今天可能赶得上爹爹吗?”
“一定赶得上。”朱文毫不犹豫地向她保证:“我们跟官差已经说好了,在二十里外的邮亭会齐。”
二十里路,不消半天就赶到了。既如此,尽不妨从容些,于是缇萦说道:“我问你几句话,说完了,你再走!”
“好!”朱文看一看日影,“你说吧!”
“你好像很有钱。哪里来的?”
“这——”朱文踌躇着答道:“这话说来太长,以后再告诉你。”
“哼!”缇萦报以一声冷笑。
“咦!”朱文有些冒火,“我的话说错了吗?”
“错倒不错。只是有些说不出口。”
“什么说不出口。我不偷不抢,凭本事赚钱。”
“本事?”缇萦故意刺他一句,“给人上烂药的本事!”
“即令如此,也算不了一回事。”
这话使缇萦大为生气,觉得他甘趋下流,丧尽廉耻,便愤愤地指责:“你一点都没有把爹爹的教训摆在心里!”
“谁说?师父的教训,有用的我都记着。不过我可不像他那样老老实实,自己吃亏。师父的一场祸,不也是明摆着的教训吗?”
这下缇萦不响了。心里承认他的话,说得有些道理。
“可还有话说,没有话,我要走了!”
“你别老问我有没有话!也要问问你自己,该当有些话告诉人家。”
朱文拍一拍腹部答道:“我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你说,但也要有工夫才行啊!”
看到这样的表示,缇萦满怀的幽怨,顿时消失了大半,挥一挥手说:“那你就去找车吧!”
等朱文刚一走,四个姊姊连卫媪,一下子都涌到厨下来了。这去来的痕迹太明显,不能不使缇萦敏感地想到,她们刚才是故意回避,好容她与朱文私下相会。看来是好意,其实多余,她跟朱文并没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密语——可是她们决不会了解这一点,心里一定在胡乱猜测。特别是四姊,老是用窥伺的眼光看人,而且面有忧色,倒像是自己做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害她担心似的。想到这里,十分懊恼。
然而她的郁闷既未如何现于形色,她们也无论如何不会猜到她的心事。只纷纷动手,把现成可吃的食物,搬到堂屋,胡乱饱餐了一顿。
一面进食,一面谈论着朱文。缇萦却不开口,静静地听着——当她一个人在厨下时,朱文已经把他此行的经过,有所陈述。从她们此时的谈论中,缇萦才知道朱文的朋友,名叫孔石风,是一个达官的独子,竟成为好与市井交往的游侠儿。他是朱文的好朋友,仓公遇祸,是他从延尉衙门得到信息,转告朱文的,而且陪朱文来赴师父之难,也出于他的自告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