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节(第7/13页)
缇萦听到这里,大吃一声,越发悬起了心静听,听得父亲诧异地问:“阿文?这我倒不明白。”
“你自然不明白,你又不要劈柴,你又不要汲水,还有许多跑腿的杂差,一概都不敢劳动你过问。你自然不明白了。”
原来为此!淳于意倒为她深感不安。这么大年纪,怎能做这些费气力的粗事?看来应该买个僮仆才好。
他还在转着念头,卫媪却又开了口,“昨夜我跟阿萦几乎谈了一夜。”她说,“别的倒都还好办,只是你从此出门行医,少个得力帮手,叫阿萦好不放心。”
无影无踪的谎言,亏她说得活龙活现,缇萦先在心里好笑,真个匪夷所思,转念想一想,可真算服了卫媪了——就那么几句话,轻轻易易地掩饰了她的晏起,而且把她说得越发孝心可嘉,这使得缇萦的脸,再度发热。
从铜镜里看去,父亲的影子消失了。没有任何表示,即表示卫媪的话发生了力量。缇萦在想,父亲会有许多事可思考。
“好了。”卫媪不动声色地说:“你没事了!”
缇萦把头扭了过来,看着卫媪笑着,“你成了个老精怪!”她顽皮地拿手指点点:“亏你怎么想出来的?”
“原是你父亲不对。阿文怎么样不好,也不能把他赶出门去。”卫媪加重了语气说:“我是有些不痛快,故意说那么几句话,叫他心里难过难过。”
“可是,爹爹……”缇萦勉强想出句话为她父亲辩护,“也有爹爹的难处。”
“我看你倒为难了。最好一颗心分成两半,一半给你父亲,还有一半给阿文。”
这话说得玄妙!缇萦很有兴味地想着,她想的是,自己是不是如卫媪所说,心目中一共只有两个人:一个爹爹,一个阿文?
“不!”她直觉地说:“我心里还有你。”枯皱的老脸有舒展之色,“总算难得还有我!”卫媪先是“若有憾焉”的语气,然后声音真个儿凄凉了“我!我算你的什么?一个是你的爹爹,一个是你将来——”
“‘将来’什么?”缇萦把眼鼓得大大地问。卫媪细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是真的不解,便不好说破,叹口气说:“唉,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日子,一晃五十年了!”
这又是什么感慨?缇萦越来越糊涂。但看卫媪心情不好,情愿纳闷,不肯追问。等晨妆完毕,在厨下帮着卫媪整治肴果,一直到午食时,才又见着了她父亲。
饭罢闲坐,淳于意对沐在秋阳中的缇萦问道:“卫媪又跟你说了些什么?”
卫媪说的话,怎能与父亲说?缇萦不得不撒个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觉得家里还少个人照应。”
“我懂她的意思。”淳于意说:“她是想我再把阿文找回来。”
缇萦的心跳了!能把阿文找回来,那才真是叫人喜出望外。但她不敢接话,只格外用心听着。
“然而,办不到!”
缇萦暗地里抽一口冷气,依然不敢接话。
“我平生不受人挟制。难道真非阿文不行么?我不相信。明天我到市上去买个僮仆,只要忠厚老成,粗鲁些不妨,反正能帮卫媪汲水、劈柴就行了。至于我,”淳于意扶着女儿的肩头说,“你不必替我担心,还没有到可以称‘老’的时候,不必要什么帮手。”
“是!”缇萦点点头说,“我也可以帮着爹,料理些轻便容易的医药。”
“对了!”淳于意欣然同意,“你心细、聪明,性子也温柔。等我稍闲一闲,教你学小儿医。”
谈到医,淳于意的兴致就来了。家里多的是医书,堆置得很乱。趁此好天,且又无事,不妨整理一番,顺便也好把宜于缇萦读的书,理了出来。
在缇萦,只要是她父亲所乐于做的事,她也无不起劲。父女俩打开那间堆书的屋子,把尘封已久的简册,一一拂拭,分别归类,直到黄昏日落,方才歇手,但所有的医籍,也不过整理一小半。
就这样,把这父女俩都已累得腰酸背疼——竹册木简,到底不能算是轻便之物。“如果阿文在,就好了”,父女俩都是这样想。但谁也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等晚食已罢,淳于意照例要饮一种枝叶烹熬的汁——又名“苦茶”,饮了可以消食。这烹“苦茶”的工作,本来“有事弟子服其劳”,是朱文的例行差使,现在自然由缇萦来承乏,她到灶下取了红炭,就在廊下架炉烹煮。水还未滚,卫媪已涤了食器,收容厨下,换了件干净布袄,走了来唤缇萦一起去“会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