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十四章 1942年,华盛顿(第9/12页)
费米正监视着一台报告实验各个阶段射线水平的监视器。他下令把最后一根操纵杆拿出来一半,显然实验最初几个阶段都按照计划顺利地进行了。
项目组准备了一些安全措施。如果射线强度升得过高的话,一根悬挂在反应堆上的加重杆会自动落下。为了防止加重杆失灵,一根用绳子系在过道栏杆上的横杆会将其取代,一个看上去很傻的年轻物理学家拿着把斧子站在栏杆旁,在危机来临时会把绳子割断。
项目组的最后一招,是安排在房顶附近的三人敢死队,他们站在建造房子时留下的电梯平台上,拿着大罐硫酸镉,准备在射线强度突然失控时,像浇灭篝火一样倒在反应堆上。
格雷格很清楚,中子的数量会在千分之一秒内成倍增长。费米说增长的速度没那么快,可能要好几秒才会成倍增长。如果费米的判断正确,那实验就没问题了。如果他的判断错了,那么拿着罐子的敢死队和拿着斧子的物理学家就会在眨眼间汽化。
在格雷格耳中,滴答声趋于平稳。他急切地看着拿计算尺的费米。费米看上去很开心。格雷格想,费米这样很自然,如果发生不测的话,厄运会降临得非常快,在场的人来不及想任何事就会随着反应堆的爆炸而灰飞烟灭。既然这样,还担心什么呢?
滴答声的频率变慢了。费米笑了笑,命令技师再把操纵杆拉出来六英寸。
更多的科学家穿着冬天的厚重冬装——大衣、帽子、围巾和手套——登上了台阶。格雷格对安全措施的匮乏感到吃惊。没有人检查这些科学家的证件——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为日本效命的间谍。
在这些人中,格雷格认出了早已名声在外的齐拉特。莱奥·齐拉特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圆脸,有一头厚重卷曲的头发。他是个理想主义者,认为原子能可以把人类从苦力劳动中解放出来。看到原子能将用于战争,他的心情很复杂,但为了世界的永久和平,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加入了这个项目组。
操纵杆又被拉出来六英寸,滴答声的频率更快了。
格雷格看了看表,这时是十一点三十分。
突然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跳了起来。麦克休说:“该死。”
格雷格问他:“发生什么了?”
“哦,我明白了,”麦克休说,“射线的强度触发了安全机制,放下了紧急操纵杆,没什么大不了的。”
费米大声宣布:“我饿了,大家吃午饭吧。”他的意大利式英语非常难懂,格雷格听成了“我是匈牙利人,我们去午摊吧”。
这时候他们怎么还能想着午餐呢?但没人跟他争辩。“谁都不知道实验需要多久,”麦克休说,“也许要整整一天,趁可以去吃饭的时候,赶紧去吃吧。”格雷格被他们不紧不慢的态度急坏了,气得直想大吼大叫。
所有的操纵杆被重新插进了反应堆,锁进其既定位置。然后所有人都离开吃饭去了。
大多数人去了芝加哥大学校园里的餐厅。格雷格买了个烤奶酪三明治,坐在名叫威廉·伏龙芝的物理学家身旁。大多数物理学家都穿得很不讲究,伏龙芝却与众不同,他身着一套绿西装——扣眼、领衬、肩垫、肘垫和袋盖,都用棕色麂皮缝制。在格雷格的嫌疑人名单中,伏龙芝排得很靠前。他是德国人,但在30年代中期去了伦敦。他反对纳粹,但不是共产党——他是个社会民主党人。他娶了个搞艺术的美国女孩。吃饭时,和伏龙芝聊了一阵后,格雷格觉得没理由怀疑他:他似乎很喜欢住在美国,除了事业,对其他都兴趣不大。但谁也说不清,一个外国人内心的信仰究竟是什么。
吃完午饭,格雷格站在废弃的体育场上,看着千余个空旷的坐席,想到了乔治。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有个儿子——甚至对玛格丽特·科德里都保密,即便他很享受和她的亲密关系——但他想告诉自己的母亲。
不知为何,他感到非常骄傲——除了简单地让杰姬受孕之外,他什么都没为这个男孩做过,但他还是感到骄傲。他尤其感到兴奋。他似乎在开始某种冒险。乔治要长大,要学习,要改变,将来还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格雷格会一直守护着他,观察着他的成长,为他取得的成就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