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十章 1941年,莫斯科(第5/12页)
一个戴着男式方格帽,体形敦实的中年女志愿者抱着手臂嚷着:“逃兵,要挪你自己挪。”
司机面红耳赤地下了车。沃洛佳惊奇地发现,司机竟然是他在西班牙认识的鲍伯罗夫上校。鲍伯罗夫上校因经常以逃兵的名义在士兵的后脑勺上来上一枪而闻名于西班牙战场。“对懦夫毫不留情”是他的口号。在贝尔希特,沃洛佳亲眼看到他以逃兵的名义枪杀了三个弹尽粮绝的国际纵队的战士。眼前的鲍伯罗夫上校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沃洛佳不知道他会不会开枪杀了这个挡他道的女志愿者。
鲍伯罗夫上校走到车前,用手抓住金属“刺猬”。“刺猬”比他想象得重,但稍一用力,他还是把“刺猬”搬离了马路。
走回车里的时候,戴着帽子的女志愿者又把“刺猬”挪到了车前。
其他的志愿者已经围了上来,旁观着女志愿者和鲍伯罗夫上校的对峙,叽叽喳喳地嬉笑议论。
鲍伯罗夫上校走到女志愿者跟前,从大衣口袋里拿出身份识别卡。“我是鲍勃罗夫将军!”他说。从西班牙回来以后,他一定又升了职。“让我过去!”
“你还算是个士兵吗?”女志愿者嗤之以鼻地说,“为什么不去和敌人战斗?”
鲍伯罗夫脸红了。他知道女志愿者的愤怒是正当的。沃洛佳觉得鲍伯罗夫很可能是被自己的年轻妻子说动逃离莫斯科的。
“试图带着小蜜和钢琴离开莫斯科,”戴着帽子的女志愿者说,“你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变节者。”说着她把鲍伯罗夫的帽子打在地上。
沃洛佳非常震惊。他从来没有在苏联的国土上目睹过如此藐视权威的事情。在纳粹统治前的德国,他曾经吃惊地目睹过普通德国民众无惧无畏地和警察据理力争的情景,但苏联却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女人们纷纷鼓起掌来。
鲍伯罗夫和在西班牙时一样,一头剪短的白发。他看着自己的帽子滚过湿漉漉的马路。他气势汹汹地向前走了一步,在思量之后却又退了回去。
沃洛佳无意干涉其中。对于这场混乱,他什么都做不了,对鲍伯罗夫的处境他也毫不同情。在他看来,鲍伯罗夫应该体验一下他对别人的那种暴虐。
一个裹着脏床单的年老女志愿者打开了汽车的后备箱。“看看这些!”她说。后备箱里有好几个皮箱。她搬出一个皮箱,用指头拨开箱锁。箱盖打开了,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蕾丝内衣、亚麻裙子、亚麻晚礼服、丝质长袜和丝质背心。这些衣服都是西方货,苏联的普通老百姓别提买了,连见都没见到过。丝质的衣服落在泥里,好似落在粪堆里的花朵一样黯淡不堪。
一些女人把衣物从地上捡起来。另一些则抓住了其他那些箱子。鲍伯罗夫跑到车后面,把女人从车旁推开。他这一来,事态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沃洛佳心想。鲍伯罗夫可能带了把枪,任何时候都可能把枪掏出来。但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裹着床单的女人拿起铲子,对着鲍伯罗夫的头狠狠地来了一下。能用铲子挖沟的女人绝不是软柿子,铲子打到鲍伯罗夫的头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将军应声倒地,裹着床单的女人对准他的身体就是狠狠一脚。
车里的年轻女人下了车。
戴着帽子的妇女朝她大喊:“帮我们一起挖沟吗?”围观的女人们都笑了。
将军的女朋友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她低下头,沿着汽车开来的方向往回走。带着方格帽的女志愿者撞了她一下,但她躲闪在“刺猬”之间,开始撒开脚步往前跑。女志愿者追在她的身后。年轻女人穿着棕褐色仿麂皮的高跟鞋,她滑倒在泥地里,裘皮帽也从头上掉了下来。她挣扎着站起身,又开始往前跑。志愿者捡起帽子,放年轻女人逃跑了。
在遗弃的汽车旁,所有的手提箱都被志愿者打开了。她们从车后座上拿下并打开盒子,把盒子里的东西都倒在了地上。厨具散落在泥里,瓷器都破了,玻璃制品碎了一地,绣花床单和白毛巾在泥水里飘来荡去,十来双漂亮的鞋子散落在柏油路面上。
鲍伯罗夫直起身子,试图从地上爬起来。裹着床单的女志愿者又用铲子狠狠地打了他一下,鲍伯罗夫痛苦地瘫倒在地。她解开鲍伯罗夫羊毛外套的纽扣,试图把外套从鲍伯罗夫身上剥下来。鲍伯罗夫拼命抵抗着。女人发起怒来,又用铲子打了鲍伯罗夫好几下,直到他躺在地上不动,满是白发的头上全都是血才停下了手。女志愿者扔掉身上的旧床单,把鲍伯罗夫的大衣穿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