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5/7页)

「要我收兵可以,要皇上頒一道慰撫我的詔書。」

這是要求不追究他的犯上之罪。李賢跟孫鏜見過面,知道皇帝應變,頗為英斷,即令代為陳情,皇帝亦不會允許;而況曹吉祥已經成擒,更無大礙。此刻惟有安撫曹欽,勿使變亂擴大,最為上策。

於是,他點點頭說:「好!我寫。」

李賢要了紙筆,略一沉吟,文不加點地寫成四百餘字的一道奏疏,除了陳明曹欽的要求外,另又加了兩句:「再者,懷寧伯孫鏜言,奉勅之事,皆已勾當。附奏。」

這是暗示曹吉祥已為孫鏜所擒。曹欽看完問道:「孫鏜說甚麼?甚麼時候奉的勅?」

「他沒有告訴我。」李賢搖搖頭,「我也沒有工夫問。」

「你在這裏裹傷。」王翺插進來說,「我陪曹將軍去投文。」

朝房間數很多,閣臣占的是最好的三間,也就是最靠近長安左門的三間,出入甚便。到了長安左門,曹欽示意王翺叩門。

「誰?」裏面在問。

「吏部尚書王翺。」

「有何貴幹?」

「請你把小門打開,我有一道奏章投遞。」

裏面沒有動靜,停了一下,另有人來答話:「王老先生,我是劉永誠。大門不能開,小門也不能開,有奏章請你從門縫中塞進來。」

「是了。」王翺將紙片由門下縫隙中塞了進去。

「王老先生,」劉永誠問道,「昭武伯此刻在哪裏?」

王翺想說,就在我身邊,只見曹欽連連搖手,便改口說道:「不知道。」

「王老先生,請你派人找到昭武伯,告訴他說,我馬上見萬歲爺請旨。」劉永誠接著問說,「有恩命,怎麼下達?」

「我在東朝房候旨。」

此時由西面來了十來匹馬,其勢甚疾,王翺急急避開,幾步路走到東朝房,只見李賢傷已裹好,很安詳地在喝茶看書。

「原德!」王翺坐到他身邊。低聲說道,「局勢必可轉危為安。皇城中是劉永誠在指揮。」

這劉永誠與曹吉祥的資格相當,頗有戰功,如今是司禮監的提督太監,位在掌印太監之上,但以掌印掌理內外章奏及御前勘合,顯得權重。其實在皇城之內,提督太監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應禮儀刑名,約束長隨差役,關防門禁等等,幾於無所不管。劉永誠足智多謀,閱歷甚深,有他在皇城內指揮防禦,曹欽的這班烏合之眾,必難得手。

其時長安左門外,鼓譟之聲又作。原來剛才由西面來的是曹䥧,他剛殺了左都御史寇深,來找曹欽。及至曹欽談了托李賢、王翺上奏的經過,曹䥧大不以為然。

「大哥,」他說,「你怎麼自己給自己來了條緩兵之計?」

曹欽恍然大悟。「先攻開了門再作道理。」他說,「能不能找根大木頭來,把門撞開?」

這是當年在南內奪門的辦法,恰好有木料可用,此刻在大街上哪裏去找?曹䥧便說:「不如用火攻。」

於是一聲令下,達官手中的火炬,一齊投向長安左門,門是三寸厚的實心木板,要將它燒成焦炭,著實要等一會。這天是七月初二,仍然晝長夜短,天邊已現曙色了。

「差不多了!」曹欽指著半焦的兩扇門說,「拿刀砍!」

七八把刀大砍特砍,砍開一看,曹氏兄弟倒抽一口冷氣──劉永誠已指揮守宮衛士,拆下御河岸的青磚,將門洞堵塞得結結實實,與城墻連成一氣了。

「走!」曹䥧的心思很快,「這回一定是在堵東安門。那個門洞很大,一時還堵不了,趕快到那兒去放火。」

他料得不錯,劉永誠剛開始堵東安門,門外已火雜雜地燒了起來。長安左門由於裏面堵住,無風可助火勢;東安門則裏外皆空,初起的西風,自門內穿越門縫,門外火苗亂竄、燒得極快,眼看曹氏兄弟奪門有望了。

「不要拆磚了!」劉永誠的聲音又尖又高,「去砍樹枝!把能燒的東西都搬了來!他奶奶的,俺給他來個以火攻火。」

不一會砍來許多帶露的樹枝,以及值廬中的桌椅板凳,門閂掃把,真個把能燒的東西都搬來了。

門外的曹䥧已經下令,準備衝鋒了,哪知門燬而火不熄,而且火勢越發熾烈。陣陣紅黃火焰中,還冒出來滾滾黑煙──樹枝帶露,一時燃燒不盡,自然會冒黑煙,經西面來的秋風一吹,不但無法自火焰中衝入,甚至熏得立足不住,非後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