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3/5页)

「不要緊!有我。」興安說道,「先到我的直房去坐。」

進了內右門,沿甬道走到月華殿前的月華門,對面東向的是遵義門,進門便是養心殿,南面北向有三間屋子,便是司禮監掌印秉筆的直房。

「小禿,」興安一進門便抓住一個小太監問,「萬歲爺這會兒在哪兒?」

「在懋勤殿。」

「好!你伺候李閣老喝茶!」興安接著又說,「懋勤殿進月華門往北就是。我去看一看,馬上就回來。」

興安也不進直房,帶著他的隨從回出遵義門外。李賢一盞茶尚未喝完,興安的隨從來宣召了。

進了懋勤殿,行禮以後,皇帝問道:「剛才興安來回,李先生有話要說?」

「是。」李賢從容答奏,「當年郕王元妃,仗義執言,力主恢復沂王的儲位,因而幽廢;兩女方幼,從死可憫。」

「你的意思是,想為汪氏乞恩?」

「臣豈敢為王妃乞恩?」李賢答說,「皇上復位,誅賞分明。當年主易儲者,既或誅或竄,那麼護儲者亦應加恩,方得其平。臣待罪閣中,不得其平而不言,有負相職,恐傷皇上知人之明。」

「說得是。」皇帝點點頭,「汪氏不必從死了。」

「是!請皇上先面諭司禮監,傳諭後宮。」

「嗯。」皇帝回顧侍立在旁的興安,「你聽見了,去吧!」

等興安一走,李賢便說:「臣告退。」

「慢慢!我還有話。」皇帝交代,「端張凳子給李學士。」

等太監端了張矮凳來,李賢先謝了賜座,然後危坐在一角,靜候垂詢。

「山東去年大旱,百姓有吃草根樹皮的,賑款不足,地方官奏請加發。我問徐有貞,他說賑款多為地方官中飽,不必再加。你的意思如何?」

「為怕中飽而不加發賑款,等於坐視百姓餓死。因噎廢食,臣期期以為不可。」

「我也是這麼想。」皇帝又問,「很多人認為許彬不稱職,照你看呢?」

原來復辟以前的閣臣五人,問斬的問斬,充軍的充軍,革職的革職,及至高穀堅決求去,全班皆空。徐有貞為了報答許彬將他推薦給石亨,策畫奪門,得以大貴的情分,舉薦他由太常寺卿升禮部侍郎兼翰林院學士而入閣。但許彬為人性情坦率,好交遊而交不擇人,三教九流,甚麼樣的角色都有。及至入閣拜相,便有人笑他是「李邦彥第二」。李邦彥是宋徽宗的宰相,無能而善吹拍,號為「浪子宰相」。這個名聲太壞了,許彬決定杜門謝客,以期洗刷惡名。

哪知這一來更壞,平日上門不需通報的那班浪蕩子,都罵他勢利,小人得志,馬上就翻臉不認人了。這話傳入皇帝耳中,所以有此一問。

李賢倒是很同情他。「許彬交遊稍濫,」他說,「如今想力爭上游,疏遠那些不該交的朋友,以致競相騰謗。」

「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皇帝唸了這兩句經書,想了一下,「交遊太濫,不宜參大政,叫他到南京去吧!」

明朝的衙門有兩套,兩京各一。「叫他到南京去」,即是到南京當禮部侍郎。翰林學士的兼職,當然取消了,因為這是相職。

「薛瑄呢?」

提到此人,李賢肅然起敬。此人字德溫,是王振的小同鄉,學宗程朱,是真正言行一致的道學先生,所以都尊稱之為「薛夫子」。

正統年間,王振當權,有一天到內閣議事,事後閒談,王振問「三楊」說:「我家鄉有甚麼人可以當九卿的?」

「『薛夫子』薛瑄。」

於是王振將他由山東提學僉事,調升為大理寺少師。那時李賢當吏部文選司郎中,主管文官的升遷調補,薛瑄到他那裏去報到,李賢轉述「三楊」交代的話,說用他是王振的意思,應該去見一見他。

「拜職公庭,謝恩私室,我不做這種事。」

薛瑄不但未去見王振,而且在議事時遇見了,亦毫不假以詞色。因此,王振將他恨得牙癢癢的,決定找機會收拾他。

不久,有個姓李的錦衣衛的指揮死了,有個姨太太是絕色,王振的姪子王山想娶她。本人極願意,但大太太不肯,要她為李指揮守節。那姨太太便誣告大太太下毒殺夫,交三法司由都察院主審。大太太被屈打成招,但會審需要會奏時,薛瑄及他的同事,嚴詞拒絕,說這是「誣服」,並非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