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B轮 2014年3月—2016年元旦(第35/37页)
“随你住多久,房租有豪门替你交过了。”文娟这么说,顺便把两个满满的超市纸袋子放餐桌上。
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蜷缩在沙发里,身上穿着那件从海岛回来之后一直没换过的运动衫。
“真的不是我说你,你傻不傻——”文娟朝着餐桌张望了两次,终于忍不住,从袋子里拿出一盒酸奶,用幸福的表情拆开,“小雅的命真好,这种雷都有人帮忙顶,可是你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Sherry那天问过她,要她正式地推荐你去蔓越莓上班,蔓越莓那边,只要她说了话,什么都好办。她居然说不肯,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吗——别人不懂她,我还不懂嘛。因为她现在正式跟别人推荐你,就等于自己承认了你是替她顶雷的人。你说你值不值得?你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喂了狗。”
“我那么做,不全是为了帮小雅。”她只能说这么多。她不能告诉文娟,其实小雅昨晚已经来过了,凌晨一点的时候。她一句话也不讲,灵境也什么都不想说——不用解释,不用道歉,不用互相诉衷肠——小雅瘦了一圈,起初她还流了一会儿眼泪,后来,就只剩下发呆。她们两人也许都在等着对方开口,但是不知不觉间,天亮了。小雅说,那我走了。灵境说,好。
“Sherry要我转告你,过几天,等你心情好了,记得联络她。我感觉,她像是有机会跳槽了,她想带着你一起走。相信我,我直觉很灵的。我要是她我也想带你走啊,到哪儿去找这么缺心眼儿的下属?”
“你还想吃什么,就全吃完吧。”眼看酸奶的盒子就要见底了,“反正我没胃口,给我也是浪费。”灵境懒洋洋地说。
“不过嘛,其实也有人替你打抱不平——就算你跟Tony真的怎么着了,凭什么就是你把什么都担了,他一点儿事没有。那些嚼舌头的人都只会骂你,这叫什么来着?我那天刚学会一个英文的单词——”文娟苦恼地抓了抓头发,“Slut shaming。”她眼睛一亮,“我觉得这个词儿特别好。”
“羞辱就羞辱呗,”灵境笑笑,“我本来就是荡妇,我怕他们?”
“再跟你说一件事。”文娟又打开了一盒曲奇,“过完春节,我要结婚了哦。”
“滚。”灵境瞪圆了眼睛,“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说。”
“你决定去给狗男女顶包的时候也没跟我商量呀。”文娟抹了一下唇边的碎屑,“是以前的高中同学,后来才在北京又碰到的。IT工程师,赚钱比我多好几倍,宅男,人很好,就是有点儿太瘦了。”
“孟舵主见过他吗……”灵境迟疑地问,“你舅舅呀……”
文娟笑得前仰后合:“怎么可能!你们一直传这个谣言,可是我什么时候承认过?算了……你真该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表情,我只说过我妈妈姓梦,他们就都觉得谣言一定是真的了。可是这两个姓不是一个字啊——梦姨,梦姨是我妈妈。那时候我妈妈在洗手间门口问孟舵主,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实习三个月……孟舵主同意了,后来,你就都知道了——”
所以,即使是在最倒霉的时候,也会发生一两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小雅说有一次她在这个小区见过你……”灵境知道自己脸红了。
“那时候我妈妈每天早上来这里给一家人做两个小时的清洁,我是去送早餐给她的呀——”文娟站起身来,“怎么办,这个屋子里好像没有酒,我现在真想和你碰一杯——现在好了,我妈妈不用那么辛苦了,所以,你也得给我好好地过日子,你听见了没有?”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建立这个因果关系的。
文娟毕竟不能停留太久,她的到来就像是为这漫长的寂静添加两个标点。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在等待。有时候,半睡半醒之际,她会习惯性地翻滚到床的另一侧,试图抓住他的胳膊,抓到一片空的时候,自然就清醒了。疼痛通常会在心脏与胃之间的某个区域觉醒,虽然并不是肺部,可是伴随着呼吸,会慢慢加重。她知道只要咬咬牙一定可以挨得过去,所以她静静地忍耐着,像是融化在了被子里。我们是相爱过的,那一小块黑暗中,她这样告诉自己。还怕什么呢?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谁还不懂那几条人生的基本道理,以后的日子,照着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