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B轮 2014年3月—2016年元旦(第23/37页)
关景恒手肘支在桌子上,用力地揉了揉脸,然后手臂放回了原处:“好像都是最信任的人之间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你睡了我的老婆,为什么你拿走了我的公司——”他苦笑着,摇摇头,再喝干。
“那又怎么样呢?因为没有什么真正是属于你的。”钢铁侠大笑了起来,“所有赢了的人都是这句话。”
他们身后突然响起来一阵音乐,从音箱里流出,音质还不错。角落里的那个孤独的客人也被这音乐声吸引了。如今这家店几乎不会再花钱请乐队来表演,但是此刻,那个刚才为他们上过酒的服务生走到了乐队的位置,居然拿起了话筒。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自娱自乐,吧台后面的酒保开始跟着节拍晃动手里的调酒器。那个年轻人唱的是Last Order: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我也许,早就该回去。 再一杯,我告诉自己, 到此为止,干了不再续。 麻烦你,加冰威士忌, 对不起,来个Double的。 ……
关景恒突然像是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钢铁侠一眼,那是一种从没见过的神采飞扬:“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然后他离开了自己的位子,冲着那个年轻人抬高声音喊了一嗓子:“喂,我教教你怎么样?”
几秒钟的愕然,音乐只好独自蔓延。角落里那个客人倒是非常配合地开始鼓掌了。关景恒走过去,自然而然地从空置了很久的钢琴边,拿起了另一只麦克风。他打开它,指尖轻轻一叩,就像是面对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那晚下雨,在这店里,也放着这首曲, 有个男子,搭上一个女子,反正失恋, 他当然不介意,有段艳遇, ……
满室的音乐都开始柔软了起来,就好像已经等了这个声音很久。他微微闭上了眼睛,他当然知道的。没有想到是这样的重逢。我从来不会让任何一首曲子白白空等,我不会这么做。
只是回到,他的家里, 十几坪,家徒四壁。 一声不响,那女的掉头离去, 就像三个小时前,他未婚妻 初次到来,嫌弃的样子。
这首歌的时长是多久?总之,所有的缠绵也不过就这几分钟。室内响起来零散却极为热烈的掌声,别吵,不要打扰我们。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往昔的岁月,我只是没有怀念的资格而已。我没忘,真的没有忘,你能不能明白?他深深地冲着台下看了一眼,他看的其实是那个音乐的背影,只有他看得到,这原本就是旧情人之间的事情。
钢铁侠认真地看着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关景恒。他们的眼光交汇了片刻,这一次,关景恒完全没有躲闪。你是不是以为,这才是我本来该有的命运?做梦吧,还早得很呢。
可其实,钢铁侠心里只是在想,也许直到此刻,他才有一点理解,灵境为什么会爱这个人。这个愚蠢的姑娘。
16
那个冬天,比二〇一三年的还要漫长。清晨的时候,灵境系上了大衣的纽扣,突然想到她刚刚买下这件礼物送自己的那个周末。那时候她以为她不过是失恋了;那时候她不知道她会在不久的将来,在每一个清晨对着这间大教室里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装扮;二〇一三年的那间试衣间里,在她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一定有类似命运的神明在暗暗对着她叹气:该说你什么好呢,你会跟你心里想着的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是呀你会得到他,可你得和他一起熬过人生中最为无望的时刻。如此说来,二〇一三年冬天那个失落消瘦的自己,其实是比现在幸运的。她对着两年后的镜子缓缓地微笑一下。那时候不管怎么说,尚有执念。每个心存执念的人,都还怀抱着执念也许会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成真,那种狂喜也许永远只能存在于想象中——可那其实是真实的。
她折回床边,弯下腰,轻轻拥抱了一下熟睡中的男人。她知道他辗转反侧,刚刚入睡没多久——更有可能仍然醒着。他的气息萦绕在她脖颈与发丝之间的那些微小缝隙,她用这个方式告诉两年前的自己,我依然为你高兴,不,我依然是高兴的。
大韦正式接管了粉叠,第一件事,就是在研究如何合理地废除与蓝粉蝶们签过的烧钱合同。关景恒依然每天都去上班,他把自己的办公室清空了,随便选了一张刚刚离职的同事的桌子。大韦抱着两只塑料箱子走进去的时候,整间屋子里的人都装作没注意到这个。事实上,员工已经走掉了将近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自愿接受了暂时的降薪——很多非常重要的工作都是实习生完成的。接触过的有可能的投资方,一个接一个地传回来“NO”的消息,似乎每个人都习以为常。也许只剩下关景恒一个人,还相信奇迹终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