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天使 2011年2月—2013年8月(第18/31页)

“他是怎么想起来要做这个的?”灵境发自内心地好奇。

“过气了呗,”小潘笑笑,“总得赚钱。看来大人们说得真没错,念书的时候成绩好一点,怎么说都比我这样的废柴强。人家就想得到这种路子。”

“你们比赛的时候,他多大?”灵境像是自言自语,但是见小潘真的保持沉默,又忍不住熟练地对着小潘的后背踹了一下。

“二十三?”小潘对记忆数字总是有困难,“你就不会百度嘛。他比我要大一点,那时候他已经毕业在上班了,没有前途的程序员……”

灵境当然早就记熟了他的资料——他比灵境大三岁,选秀那年二十四,某个如今已经倒闭的网站的工程师——为什么要多问这一句,她自己也不知道。

“当时我们其实都挺好奇的,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比赛——”小潘终于开始自顾自地话当年,也许这正是灵境想听的,“他们那个大学挺不错的,不至于吓死人,可是我就是念十年高中也考不进去——”小潘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羞涩的时候脸上划过一点媚态,“他唱歌的水平嘛,也就那样,节目组把他留到后面才淘汰,是因为喜欢他的人多,他的形象又是一个那种……爱唱歌的好学生工程师,对节目的宣传比较正面。”小潘突然捏瘪了手里喝空的啤酒罐,猝不及防地转回头,故意捏尖了嗓子:“灵儿,你跟师姐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滚。”灵境作势要把遥控器丢出去,“了解他是我的工作。”

“一整个晚上你都在了解他,你把他当年的每一场比赛每一个视频采访都看了……我们姐妹认识这些年了,你啥时候这么勤奋过?”小潘的脸凑过来,几乎横在灵境眼前。

“小雅在休假,我的职责跟以前不一样。”灵境转过了脸,重新按下“播放”。

小潘像是深深叹了口气:“蜜糖,离他远点,他那个人想要的东西,比你以为的多得多。”

七年前的关景恒开始唱歌了。小潘最后那句话被淹没在音乐里。

他的声音——怎么说呢,你身边若是有一个如此水准的同事,年会的时候跟他一起唱K——你必然会惊为天人;可他毕竟不是你的同事,灵境听得出,他有才华,但那才华里恰好缺了一点点漫不经心的“神助”。总有人用鄙薄的语气嘲笑大众的愚蠢,但其实,大众对于那一点点神助,往往比“聪明人”敏感些。所以,他们会喜欢一个像关景恒这样的人,却不会为了关景恒而疯狂。

他选的大都是台湾的老歌——比如陈升、齐秦、李宗盛,也有一些自己改编过的八九十年代大陆的校园民谣……倒是和他一贯简单干净的造型吻合。那时候还没有所谓的社交媒体,论坛里粉丝们都叫他“学长”。节目组也很配合地把他的形象定位成“怀旧才子”。唱歌的时候,他的身体里膨胀着一种微妙的紧张,可是一曲终了,面对评委的时候,那种紧张消失了,他微笑的样子甚至有些迟钝,不过没有人会因为这种迟钝小瞧他——所谓“不卑不亢”,说不定对有些人而言,指的就是这个。评委言辞尖锐地说他哪里不好,哪里没有创意,他也依然这样一笑,让人觉得他好像有点累,可是一直在听。镜头无意中带到他垂在膝盖附近的手,他紧紧地,紧紧地攥着麦克风。

被淘汰的那一场,他唱的是《我是一棵秋天的树》。

将近凌晨三点,小潘打着哈欠从洗手间出来,一边嫌弃马桶的抽水声实在是难听,他总觉得自己这样美好的人,理应配置一种——更悦耳的马桶抽水声。然后他看见灵境像只闹别扭的猫一样,在沙发上睡着了。手臂垂下来,指尖眼看着扫在地板上,这让小潘没来由地心里一软。他走过去,想要推醒她,但是她转了个身脸庞冲着沙发的里侧,在熟睡中,猝不及防地微笑了一下。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她的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来自钢铁侠的信息在孤独闪烁着。钢铁侠在一个小时前问她:醒着吗?只是这信息像是石子一样,投入睡眠的深渊中听不见回响。小潘于是解下了围在自己身上的巨大浴巾,盖住了她。

屏幕上,关景恒在唱:

曾有对恋人在我胸膛刻字, 我弯不下腰无法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