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鲜 第三十三章 奔流(下)(第5/7页)
周展阶还没说话,邓世昌已经站了起来,朝丁汝昌一拱手:“军门,咱们不是为了钱打仗的,也不是为了中堂,就是为了骨头里面那点血诚!其他话我也不多说了,军门将致远还给了我,让我邓世昌有个死所,已经是天高地厚之恩!请军门放心,我邓世昌一定死在你前面!”
此言一出,斩钉截铁。
堂中稍稍安静一下,有人接着缓缓站起,经远号管带林永升,镇远号管带林泰曾,超勇号管带黄建勋,扬威号管带林履中……一个个北洋水师将领站起。不管他们之前有多少意气之争,又曾经为在这俗世沉浮做了什么,这个时候这些水师骨干将领对望一眼,都是一笑。
“钱这时有什么用?唯一后悔的就是,咱们水师没有更多的船……军门,来生再见吧!”
丁汝昌坐在上面,老泪纵横。堂下诸将,没有站起来的寥寥无几,坐在那里已经呆若木鸡。站着的将领,朝丁汝昌肃然一揖,转身大步就走了出去。
周展阶已经站了起来,在邓世昌经过他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心头热血一涌:“邓大人,带我上船吧!生是致远的人,死是致远的鬼!”
邓世昌立定脚步,轻轻一笑:“胡说八道!”
他拍拍周展阶的肩膀:“替咱们守好老家,守住点种子!告诉我那徐兄弟,以后再造一条更强大的兵船,还要叫致远!到时候,你再来带她!”
他身边的那些水师将领,这个时候也早没了和邓世昌的隔阂,纷纷笑闹:“可别忘了经远啊!”
“现在的扬威又老又小又慢,老子早就不满意了,告诉你们徐大人,新的扬威最少要八千吨,能跑二十节,大炮要十二寸起码,速射快炮给老子装得象刺猬一样就对了!”
“邓大人……”周展阶想哭,没敢。军人这个时候流马尿就太丢人了。
邓世昌已经转身走开,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们去死,就是要告诉天下,旧的路,已经是尽头了!”
在这些大步走出去赴死的人身后,丁汝昌已经闭目向天。
“中堂,我北洋水师,我丁汝昌,已经对得起你了!”
公元一八九四年八月三日,北洋水师主力十四舰拔锚自威海启航。比历史上不同的就是,他们这次出击早了一个月又十三天。而且不仅仅是掩护运兵船队只到中朝边境的鸭绿江口,而是直抵大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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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八九四年八月四日,汉城。
枪炮声已经笼罩了整个汉城,四周都是浓黑的烟柱升起,响彻周围的是日军凄厉的喊杀声,随风阵阵卷来。
城南官岳山,三圣山,牛眠山全部陷落。日军两个支队合流,在山县有朋大将的指挥下,以野战炮轰击,以步兵冲击,左宝贵部毅军已经竭力抵抗,等待城外围所谓依城野战的盛军主力来增援。
但是依城死战四天,几处城墙塌陷,几处作为防守重点屯兵要地的城门楼都给打成了火山爆发一般,但是盛军仍然踪影不见。
战前左宝贵已经散尽家财犒赏士卒,独子者可以离队。全军几乎无人离队,愿意追随左宝贵死战。他们的确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抵抗,但是在战术上,在训练上,在体系上的全面劣势让他们还是失败了。
日军已经疯狂的冲入了城内,守军还在依靠城内北岳山,仁旺山,鞍山等几处高地在做最后的抵抗,为他们主帅赢得撤退的时间。这个倒也不是左宝贵所部毅军真的耐战到了这个地步,淮军营制就是兵为将有。左宝贵作为毅军此部总统如果还在,战后的抚恤,家人的赡养,向朝廷讨要的封典追赠,才有了着落。左宝贵若死,他们的全部苦战,就是白费了,其他人不会为不属于自己的营头费太多心思的。
不论如何,对于一支封建军队,而且是在藩国作战,他们已经无可指摘,无可挑剔!
左宝贵呆呆的坐在自己的衙署当中,满身硝烟,浑身血迹,还握着一柄腰刀。他在前线督战几日,不眠不休,直到负伤,才被亲兵抢了下来。包扎之后就想让他少歇一下,他却怎么也躺不下来。脑海里面就转着一个念头。
自己已经出了死力,官兵们也超水平的在苦斗,为什么就是敌不过日本人?这样的苦战还不能获胜,还不能保住汉城。他和聂士成这两部最敢战的精锐去后,整个淮军,就算不逃跑,还能取胜么?汉城一失,日军就将更加骄狂,而淮军却会更加落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