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游戏规则(第3/13页)

毋庸置疑,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文物保护工作,的确值得树碑立传。根据官方统计(1993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拥有35万处历史遗址,包括墓葬、宫殿、石窟、寺庙等,绝大多数未被考古发掘;时间涵盖自青铜时代(约公元前3500年),贯穿一系列封建王朝至1911年。世界上没有其他国家拥有中国那样丰富的先人遗物。北京大幅度增加了文物保护经费,这一举措值得称赞,其中部分来自文化旅游,尤其是涌向西安及其兵马俑军队的游客。与此同时,当地盗墓者被曝光、惩罚的消息也偶见报端。十几年前,中国政府部门发现,在佳士得拍卖行准备在香港拍卖的拍品中,有一组来自承德避暑山庄(一处世界文化遗产地)的被盗佛像,那件事情成了头版头条新闻。持有那批文物的经销商被拘押,他一口咬定偷盗者对他隐瞒了文物出处。把文物退还国家后,他获得了释放。后来,当地负责保护避暑山庄的官员受到了审判,被判有罪,最终因偷盗158件文物被判死刑。据说,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最大的文物盗窃案。2003年5月,《华盛顿邮报》派遣约翰·波姆弗雷特(John Pomfret)前往香港报道那次流拍活动。他记述了一个传播得更为广泛的传言。一位匿名市场人士告诉他,尽管中国加强了文物保护,但“在过去的20年中,文化珍品的流失数量依然十分惊人”。

造成那种破坏的原因绝不仅仅是掠夺。文物保护主义者认为,文物破坏还源自中国正处在急速发展中对电力、灌溉和现代化的轻率步伐。他们以2009年竣工的三峡工程为例,建设大坝的目的是为贫困地区提供新能源,同时驯服阴晴不定的长江水,为此淹没了超过1000平方公里的土地。(批评者们宣称,)为拯救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古代遗址,国家拨付了专项经费。但是经费的使用显得有些敷衍了事。很快,那些将被淹没的古墓葬变成了盗墓者的天堂。在中国其他地区,包括北京、上海、喀什、拉萨、西安等拥有丰富文化埋葬层的地方,还有历史圣地和历史街区,被毫不留情的热情夷为平地,让位于高层住宅、呆板的办公大楼以及千篇一律的体育场。

这些事件表明,在中国文化政策的构成中,机会主义要远远超越意识形态。邓小平执政以来,北京的文化官员具备了年轻一代人的现代观念。他们主张繁荣艺术市场,乐意接受来自国外的有益意见,悄无声息地淡化了以前的教条。这种复杂局面似乎解释了北京对受西方影响的绘画、电影、摄影、建筑和音乐态度的改变。在密切追踪关注这种变化的外国人中,没有人超过迈克尔·沙利文(长期以来,他是英国的首席汉学家,直到2013年去世)。20世纪40年代以来,沙利文一直与中国在世的艺术家交朋友,撰写与他们有关的文章,收藏他们的作品。2001年,他在《现代中国艺术》一书中这样评价:“20世纪,许多中国最好的艺术作品都具有政治共鸣,有的显而易见,有的含沙射影,为那些作品增添了优势或活力……新颖、自由、自主企业的产生、商业化,外国批评家的兴趣以及艺术画廊等,或许依然飘忽不定,却已开始在北京、上海创造一个艺术世界,并且越来越具有国际范儿——即便它们在内容上有异,至少在风格上如此——同时,对众多呼吁获得关注的年轻艺术家而言,诸如表演、现代雕塑装置、大型拼贴艺术等崭新艺术形式,已演变成对他们的一种激励。”

此外,海外对中国骚动艺术世界的热爱,也成为毛主席之后中国意想不到的外交资产。2002年,北京在一个西方首都极具象征意义地设立了第一个文化中心,它位于巴黎的塞纳河畔。新的巴黎文化中心展示了从青铜时代雕塑到概念艺术的作品,受到广泛欢迎。2008年,中国在那栋石质建筑(曾为拿破仑·波拿巴后裔居所)的旁边,增建了一座现代建筑,使房屋面积从原有的1700平方米,增加到4000平方米。中国示好的其他国家,同样得到了设立文化中心的待遇。2011年,中国的9个海外文化中心主办了2500场活动,吸引了60万观众(根据中方统计)。中国还计划筹建10个文化中心。北京的《中国画报》出版了题为《文化繁荣昌盛的十年》的专刊,对上述情况进行了重新统计(2012年10月)。该画报对中国诸如“软实力”等新发现大加赞赏,以异乎寻常的轻描淡写口吻,解释了北京文化外交进展缓慢的原因:“在长期遭受孤立后,中国缺少在境外展示其现代文化的基本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