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德国人和犹太人,1700—1871(第7/16页)

不幸的是,这种对民族的颂扬包含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特点,因为它经常潜藏在热情的宗教和千禧年的术语当中。在恩斯特· 莫里茨· 阿恩特(1769—1860)或弗里德里希· 路德维希· 扬(1778—1852)的著作中,日耳曼民族不再是许多不同的和价值平等的民族中的一员,而是独一无二的、上帝挑选的、比其他民族更优秀的民族。因而,面对法国人的统治,必须教育所有德国人热爱自己的国家,犹如他们热爱自己的上帝一样。用阿恩特的话来说:“宗教的最高形式是热爱祖国,其热情要超过热爱法律和王子、父亲和母亲、妻子和孩子。”他认为,启蒙运动教导四海之内皆兄弟、散布平等的毒药是错误的,这个极端的错误可能已经被犹太人播种了。“你们吹嘘的博爱主义和世界主义要受到诅咒,你们颂扬的犹太人的世界大同主义是人类智慧的高峰要受到诅咒。”在无数的诗歌,尤其在著名的赞美诗《德意志祖国》(1813)中,阿恩特明确表述了一种德国民族主义的排他性和侵略性,它具有确切的种族主义色彩、扩张主义思想,以及对英雄的领导能力的赞美。

在表达民族主义信念上更尖锐刺耳的是弗里德里希· 路德维系· 扬,后来德国的几代人都尊他为大众体育协会的创始人,这些体育协会把竞争性的运动和狂热的民族主义联系起来。被德国人充满感情地称为“体育之父的扬”,教育年轻的德国人培育他们的身体和他们的德意志性。对于扬来说,德意志性意味着普鲁士的秩序和责任,意味着对祖国的爱,意味着重新激发出古代的和“真正的”德国人的性格特性,比如直言的诚实、无所畏惧的坦诚、坚定的忠诚。不论是自然的还是人为的,扬一直让人想起他是这个国家的土包子,他不喜欢修饰的生活习惯或者言语,偏爱与普通的人为伍,因为他们不装腔作势,朴实无华。确实,扬是反动的、讨厌文明的通俗作家,他将文明与颓废的法国联系起来;他强硬的德国人优越性的信条,似乎与纳粹的信条没有什么差异。扬的梦想是创造一个日耳曼尼亚或条顿尼亚,它种族纯粹,在社会层面上围绕着狂热的爱国主义得到整合,在政治上由一位伟大的、“被铁与火锻造的元首所统治”。

扬的这种外国人恐惧症的民族主义,确切地预示了种族排他性的民族主义,后者后来在德语中被指属于带有种族含义的民族主义。浪漫主义者不能为这些强硬的思想负责,至多只能为一些变态的纳粹价值观负责,尽管后来一些历史学家把纳粹的价值观归因于他们。然而,浪漫主义运动提供了一些情感和象征的表现形式,它们为德国人民事先设定了一些种类的公共理念,尤其是美学的、情感的、爱国主义的理念。因为浪漫主义运动是现代德国文化意识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的时刻,深深地穿透进德国生活的肌理,因此它的信念和价值观成为民族形象最密切的部分,坚持远远超出了封建的和前工业的世界进入机器时代。事实上,德国浪漫主义的历史意义,部分是它保留了乡村的、古代的和前工业社会的意识形式,这种意识当时正飞速地让位给一个不同的物质世界和不同的意识。德国的浪漫主义是启蒙运动理性主义的反动,试图将世界“重新神话化”,将其再次定义为冒险故事、巫术、神话、传奇和想象的奇观,即浪漫主义是一个值得称颂的事业,只要它不把想象和经验的现实相混淆,或者以后者为代价抬高前者。浪漫主义者和德国哲学唯心主义者当中的极端主观主义者,是这一倾向的典型,他们将感情、激情、感觉或思想与他们同具体现实的关联相分离,将它们作为自治的力量。施莱尔马赫在其《独白》(1800)一书中从根本上认为,真实的世界是想象的世界,想象的世界是真实的世界;即使最伟大的爱离我们远去,我们依然能够拥有它。

外向成功的不可能性,并不能阻止内部的进程。……只要我们彼此拥有——她和我,想象就可以把我们送往爱的天堂,尽管我们实际上并未相遇……是的,人们知道如何运用想象这一神圣的力量,唯有它能够使精神自由,并且使精神超越所有压迫和限制!对于我来说,想象提供了现实压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