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德国人和犹太人,1700—1871(第13/16页)

斯塔尔和甘斯用人们期望敏锐的法律思想所应具备的冷漠超然,摆脱了自己的犹太性。不像他们二人,诗人博尔内和海涅发现,从社会和心理上将自己融入德国社会的主流更为困难。路德维希· 博尔内最初的名字叫犹大· 勒夫· 巴鲁克,为了在马库斯· 赫茨门下学习医学,他从法兰克福前往柏林,但是他很快就受到了亨丽埃特· 赫茨的影响,通过她的社交圈子,他又受到了柏林世界主义的魅力和宗教怀疑论的影响。他从医学转到法律,在各种各样德国的大学就学,最后在1808年获得吉森大学的法学学位。不久,他在法兰克福市政府获得了一个职位。在再次强加的新限定出现后不久的1815年,因其犹太人的身份,他被非正式地辞退。三年后,他皈依了基督教,采用了新的名字路德维希· 博尔内。他把自己彻底改造为作家,以及一本新杂志《规模》的出版人,热情地推进人类的解放事业。卡尔· 马克思和海涅也发现,对于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来说,德国不是一个友好的地方。傲慢的检察官和没有趣味的读者使博尔内苦恼,他停止了出版,作为一位政治和文化的流放者,他去了巴黎。他精心构思的散文是不被同时代德国人欣赏的小宝石。许多德国人对他发动了持续的反犹太人的攻击。一些人因为他攻击两位德国顶级的符号歌德和席勒而从未原谅他,而博尔内的意图只是唤醒德国人超越歌德和席勒培养出来的高度,使自身承担起自由主义的变革。后来,他烙上了非爱国主义犹太人的称号,对此他回答道:

这多么像一个奇迹!我已经体验了它一千回了,然而它对我来说永远都是新鲜的。一些人谴责我,因为我是犹太人;另一些人因此而原谅我;三分之一的人因此而赞美我。但是所有人都想到这一点。他们似乎被犹太人的魔圈所固定,没有人能够从里面走出来。我也十分清楚这一邪恶的魅力来自何处。可怜的德国人!他们生活在最底层,受到上面七个阶层的压迫,他们通过谈论比他们还要低层的、住在地窖里的民众来释缓自己的焦虑。不,我生为犹太人并没有让我对德国人心生恶意,也从来没有使我产生妄想。是的,因为我是奴隶,因此我比你们更爱自由。是的,因为我生来没有祖国,我对祖国的渴望比你们更为强烈。我要再一次完全的自由,我要从底部开始建立自己的自由之屋。像我做的一样去做吧,不要满足于用新瓦去覆盖腐朽的政治大厦的屋顶了。

博尔内在流放中去世,被忽视和遗忘。一定程度上相似的命运也降临到海因里希· 海涅的身上。不同的是,一些德国人可能尝试过,但没有能罢免他的职务,因为他作为歌德之后最伟大的抒情诗人得到了广泛认可。他的经历和我们在博尔内身上发现的是相同的模式,和斯塔尔、甘斯相比相似度要少一点。海涅出生在法国占领的杜塞尔多夫(1797),命定是经商的。他最初从事法律的职业,在波恩、哥廷根、柏林读书,但是他发现自己反而对文学产生了兴趣。1825年为了得到后来他所说的“欧洲文化的门禁卡”,他皈依了基督教。但是,他的皈依触及了难以愈合的痛处,因为海涅很快就发现,正如他坦言承认的:他进入了一个空洞的地方,既非基督徒也非犹太人在那里游荡,并受到两者的鄙视。他对德国浪漫主义的、理想大于现实的依恋,激发出一些德国文学中最伟大的诗歌的灵感,著名的是《罗勒莱》,它像他的许多诗歌一样,唤起了对德国的土地、民族和过去热烈而渴望的感情。直到纳粹时期,就是海涅报复性的、德国式批评家的个性,导致人们质疑他的血统,攻击他的诗歌力量是矫揉造作的,受到典型的好挖苦的污点的损害,这些污点对犹太人的精神来说习以为常。真相是:海涅是一位诗人,也是一位讽刺作家,他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他对德国、德国人民和德国丰富传统的热爱激发了一种真实的渴望,同时作为一位局外人,这种爱又促使他去想象这个国家悲剧性的盲点。因此,几乎没有哪位对德国社会的批评家像海涅那样客观和真诚,这可能能够解释为何在海涅讥讽了德国人文化上的妄自尊大和夸张的民族主义之后,他们不能容纳他的原因。对于德国人来说,海涅是和平的破坏者,是一只赞美他们传统中最优秀的东西、批判最恶劣成分的牛虻。在认识到德国人过于自以为是,拒绝检验他们宗教的虔诚,对民主没有一点兴趣之后,海涅永久地流亡法国,在那里尖锐地批判德国人,徒劳地唤醒自鸣得意的德国市侩,让他们摆脱梦境般的、不关心政治的生存状态,使他们加入自由和民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