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君王有意诛骄虏 第五节(第5/11页)

但是河北一路的百姓又有何罪?!

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问道:“康时,你又是如何能断定契丹定然会南犯?”

唐康望了田烈武一眼,但马上又避开了他的眼神。

听到田烈武这句话,他已经可以断定,今晚他与田烈武所说的,全都会被转到皇帝的耳朵里。为了以防万一,他还会贿赂几个内侍,让皇帝知道他与田烈武今晚会面了,谈了关于契丹即将南犯之事。如此一来,即使万一田烈武没说,皇帝也会主动询问,田烈武自然会将其中的利害,剖析给皇帝听。更不用说,旁边还会有个添油加醋的杨士芳……至于皇帝听了以后,是继续忍气吞声,还是能如他去宝相寺吊祭王安石一样,公然的有所主张,这就不是唐康能肯定的了。

但至少,他知道,潘照临也已经很清楚的暗示,小皇帝已经不那么甘心做个傀儡,他已经敢于在一些事情表达自己的态度。即使他的羽翼并未长成,但他看起来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展翅高飞了!

就算他最终怯懦了,也没什么损失。唐康是绝对不会介意离间一下皇帝与司马光的关系的。更何况,这会在皇帝那里替他留一个好印象——皇帝会知道他今日的忧国忧民,奋不顾身,会知道他与司马光,甚至是与石越的不同。

虽然,唐康心里也很清楚,田烈武肯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然而,论及杀伐决断、野心勃勃,唐康其实是远胜于石越的。他受到潘照临的提点,便立即前来找田烈武,期间没有半点的犹豫。他并没有要求田烈武做任何事,也不曾鼓动、暗示他做任何事,他更不曾欺骗田烈武,田烈武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唐康不会对此有任何的愧疚——他只是不曾彻底的坦诚相待,但这个世界上,他本就不会对任何人彻底坦诚。即使是对父亲、石越、兄弟、妻子……他也不可能彻底坦诚相待,他更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有这样的人存在?

但他终究还是有一些不忍的。

因为他也知道,田烈武的性格,已经决定了,他其实没有选择。

他心里也无法否认,虽然他对田烈武说的每一句话都大义凛然,并且都是实情,但是这大义的名分之下,本质之下,依然是利用。

而田烈武,无论如何,也算是他的师友。

太平中兴十二年,二月十二日。

大辽,中京大定府,皇城武功殿。

萧岚站在辽主耶律濬榻下,欠着身子,毕恭毕敬的说道:“陛下,此事关系重大,只怕还是召集群臣商议一下妥当……”

但他话来说完,便被耶律濬挥手打断:“军国大事,出一二人之口,决一二人之手,学南朝那般又是廷议又是朝议,半年也商量不出甚结果。结果是你想做点什么,自己还没搞明白,敌国反倒全知道了你管着通事局,难不成还嫌南朝职方馆的细作不够多么?”

“陛下英明。”

萧岚恨恨的瞥了旁边的耶律信一眼,仍然想尽一下最后的努力,委婉说道:“那至少召韩拖古烈来,他在南朝多年,熟知南朝虚实。”

“他一介书生,该问的时候,朕自然会问他。”耶律濬神色之间已有不耐,“南征之事,关系重大,南朝细作无孔不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朕便信得过你们两个,其余众人,待大军集结已定,朕祭天地、日神之时,自会知会他们知晓。”

萧岚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不再继续劝谏。

耶律濬也不再理他,转头问耶律信:“耶律信,你来说说,大军集结得如何了?”

“这……”萧岚大吃一惊,他虽然早有预感,但是完全没有想到,耶律信已经动手调集大军了!通事局、察访司这些酒囊饭袋!萧岚在心里骂了一声,又感觉到一阵沮丧泛了上来——他不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但马上,他心里又觉得纳闷。

违背大辽南伐的传统——九月进兵、十二月退兵——这倒是不必大惊小怪,反正这传统经常被打破。这个传统也只可能存在于早期,因为这完全是为了打草谷方便。契丹崛起很长一段时间内,军器粮草,都是由战士们自备的,粮草的补给,也只能依赖于打草谷。但这一百年来,虽然兵器仍然是自备,但是因为军队的数量越来越庞大,按大辽的军制,哪怕仅仅出动六万骑兵,加上每名骑兵的两个家丁、三匹战马,实际兵员就有十八万人,战马超过十八万匹——依赖打草谷解决粮草补给,早就不现实。要知道大辽发动过的更大规模的战争多不胜数,出动兵员数倍于此,虽然选在秋收时节出兵,对于打草谷补充粮草仍然很有意义,但要全部指望打草谷,那仗是不要打了,因为军队抢粮草保证不饿死将成为第一要务。因此,有过实战经验的萧岚,对此倒不会感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