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十五(第12/15页)
曾巩/谢杜相公书
伏念昔者,方巩之得罪,罚于河滨,去其家四千里之远。南向而望,迅河大淮,埭堰湖江,天下之险为其阻厄。而以孤独之身,抱不测之疾,茕茕路隅,无攀缘之亲、一见之旧,以为之托。又无至行,上之可以感人;利势,下之可以动俗。惟先人之医药,与凡丧之所急,不知所以为赖,而旅榇之重,大惧无以归者,明公独于此时,闵闵勤勤,营救护视。亲屈车骑,临于河上,使其方先人之病,得一意于左右,而医药之有与谋。至其既孤,无外事之夺其哀,而毫发之私,无有不如其欲。莫大之丧,得以卒致而南。其为存全之恩、过越之义如此!
窃惟明公相天下之道,吟诵推说者穷万世,非如曲士汲汲一节之善。而位之极,年之高,天子不敢烦以政,岂乡闾新学危苦之情、藂细之事宜,以彻于视听而蒙省察?然明公存先人之故,而所以尽于巩之德如此!盖明公虽不可起而寄天下之政,而爱育天下之人材,不忍一夫失其所之道,出于自然,推而行之,不以进退,而巩独幸遇明公于此时也!
在丧之日,不敢以世俗浅意,越礼进谢。丧除,又惟大恩之不可名,空言之不足陈。徘徊迄今,一书之未进。顾其惭生于心,无须臾废也,伏惟明公终赐亮察!夫明公存天下之义,而无有所私,则巩之所以报于明公者,亦惟天下之义而已。誓心则然,未敢谓能也。
苏洵/上韩枢密书
太尉执事:
洵著书无他长,及言兵事,论古今形势,至自比贾谊所献《权书》。虽古人已往,成败之迹,苟深晓其义,施之于今,无所不可。昨因请见,求进未议,太尉许诺,谨撰其说,言语朴直,非有惊世绝俗之谈,甚高难行之论。太尉取其大纲,而无责其纤悉。以上陈进言之大旨
盖古者非用兵决胜之为难,而养兵不用之可畏。今夫水,激之山,放之海,决之为沟塍,壅之为沼沚,是天下之人能之,委江河,注淮泗,汇为洪波,潴为太湖,万世而不溢者,自万之后,未之见也。夫兵者,聚天下不义之徒,授之以不仁之器,而教之以杀人之事。夫惟天下之未安,盗贼之未殄,然后有以施其不义之心,用其不仁之器,而试其杀人之事。当是之时,勇者无余力,智者无余谋,巧者无余技。故其不义之心,变而为忠,不仁之器,加之于不仁,而杀人之事,施之于当杀。及夫天下既平,盗贼既殄,不义之徒聚而不散。勇者有余力,则思以为乱;智者有余谋,则思以为奸;巧者有余技,则思以为诈。于是天下之患,杂然出矣。盖虎豹终日而不杀,则跳踉大叫以发其怒;蝮蝎终日而不螫,则噬草木以致其毒。其理固然,无足怪者!以上言养兵不用,则思为变
昔者,刘、项奋臂于草莽之间,秦、楚无赖子弟,千百为辈,争起而应者,不可胜数。转斗五六年,天下厌兵,项籍死而高祖亦已老矣。方是时,分王诸侯,改定律令,与天下休息。而韩信、黥布之徒,相继而起者七国。高祖死于介胄之间而莫能止也。连延及于吕氏之祸,讫孝文而后定。是何起之易而收之难也?刘、项之势,初若决河,顺流而下,诚有可喜。及其崩溃四出,放乎数百里之间,拱手而莫能救也。呜呼!不有圣人,何以善其后?太祖、太宗,躬擐甲胄,跋涉险阻,以斩刈四方之蓬蒿。用兵数十年,谋臣猛将满天下,一旦卷甲而休之,传四世而天下无变。此何术也?荆楚、九江之地,不分于诸将;而韩信、黥布之徒,无以启其心也。以上言刘、项之兵一动而不能休,太祖、太宗之兵能发能收
虽然,天下无变,而兵久不用,则其不义之心,蓄而无所发,饮食优游,求逞于良民。观其平居无事,出怨言以邀其上;一日有急,是非人得千金,不可使也。往年诏天下缮完城池,西川之事,洵实亲见。凡郡县之富民,举而籍其名,得钱数百万,以为酒食馈饷之费。杵声未绝,城辄随坏,如此者数年而后定。卒事,官吏相贺,卒徒相矜,若战胜凯旋而待赏者。比来京师,游阡陌间,其曹往往偶语,无所讳忌。闻之土人,方春时尤不忍闻。盖时五六月矣,会京师忧大水,锄耰畚筑列于两河之壖,县官日费千万,传呼劳问之声,不绝者数十里。犹且睊睊狼顾,莫肯效用。且夫内之如京师之所闻,外之如西川之所亲见,天下之势,今何如也?以上言兵久不用,不义者思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