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二(第8/21页)
今世之所谓士者,一凡人誉之,则自以为有余;一凡人沮之,则自以为不足。彼独非圣人而自是如此。夫圣人,乃万世之标准也。余故曰:若伯夷者,特立独行,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虽然,微二子,乱臣贼子接迹于后世矣。
韩愈/获麟解
麟之为灵,昭昭也,咏于《诗》,书于《春秋》,杂出于传记百家之书,虽妇人小子,皆知其为祥也。
然麟之为物,不畜于家,不恒有于天下。其为形也不类,非若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然则虽有麟,不可知其为麟也。角者,吾知其为牛;鬣者,吾知其为马;犬豕豺狼麋鹿,吾知其为犬豕豺狼麋鹿。唯麟也不可知,不可知,则其谓之不祥也亦宜。
虽然,麟之出,必有圣人在乎位。麟为圣人出也,圣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为不祥也。
又曰:麟之所以为麟者,以德不以形。若麟之出不待圣人,则谓之不祥也亦宜。麟,韩文公自况也。圣人必知麟,犹云惟汤知伊尹也。出不以时,犹云处昏上乱相之间也。
韩愈/杂说四首
龙嘘气成云,云固弗灵于龙也;然龙乘是气,茫洋穷乎玄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水下土,汩陵谷,云亦灵怪矣哉!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若龙之灵,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失其所凭依,信不可与?异哉!其所凭依,乃其所自为也。《易》曰:“云从龙。”既曰龙,云从之矣!龙以自喻其身,云以喻其文章。凭依乃其所自为,犹曰“文书自传道,不仗史笔垂”。
善医者,不视人之瘠肥,察其脉之病否而已矣;善计天下者,不视天下之安危,察其纪纲之理乱而已矣。天下者,人也;安危者,肥瘠也;纪纲者,脉也。脉不病,虽瘠不害;脉病,而肥者死矣。通于此说者,其知所以为天下乎!夏、殷、周之衰也,诸侯作而战伐日行矣,传数十王而天下不倾者,纪纲存焉耳。秦之王天下也,无分势于诸侯,聚兵而焚之,传二世而天下倾者,纪纲亡焉耳。是故四支虽无故,不足恃也,脉而已矣;四海虽无事,不足矜也,纪纲而已矣。忧其所可恃,惧其所可矜,善医善计者,谓之天扶与之。《易》曰:“视履考祥。”善医善计者为之。
谈生之为《崔山君传》,称鹤言者,岂不怪哉?然吾观于人,其能尽吾性而不类于禽兽异物者希矣。将愤世嫉邪、长往而不来者之所为乎?昔之圣者,其首有若牛者,其形有若蛇者,其喙有若鸟者,其貌有若蒙供者。彼皆貌似而心不同焉,可谓之非人邪?即有平胁曼肤,颜如渥丹,美而很者,貌则人,其心则禽兽,又恶可谓之人邪?然则观貌之是非,不若论其心与其行事之可否为不失也。怪神之事,孔子之徒不言,余将特取其愤世嫉邪而作之,故题之云尔。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只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韩愈/改葬服议
经曰:“改葬,缌。”《春秋谷梁传》亦曰:“改葬之礼,缌。举下,缅也。”此皆谓子之于父母,其他则皆无服。何以识其必然?经次五等之服,小功之下,然后著改葬之制,更无轻重之差。以此知惟记其最亲者,其他无服,则不记也。若主人当服斩衰,其余亲各服其服,则经亦言之,不当惟云缌也。《传》称“举下,缅”者,“缅”犹“远”也,“下”谓服之最轻者也,以其远,故其服轻也。江熙曰:“礼,天子诸侯易服而葬。以为交于神明者,不可以纯凶,况其缅者乎?是故改葬之礼,其服惟轻。”以此而言,则亦明矣。卫司徒文子改葬其叔父,问服于子思。子思曰:“礼,父母改葬缌。既葬而除之。不忍无服送至亲也。非父母无服。无服则吊服而加麻。”此又其著者也。文子又曰:“丧服既除,然后乃葬,则其服何服?”子思曰:“三年之丧,未葬服不变,除何有焉?”然则改葬与未葬者有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