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一(第20/23页)

凡人之动也,为赏庆为之,则见害伤焉止矣。故赏庆、刑罚、势诈,不足以尽人之力、致人之死。为人主上者也,其所以接下之百姓者,无礼义忠信,焉虑率用赏庆、刑罚、势诈?除阨其下,获其功用而已矣。大寇则至,使之持危城则必畔,遇敌处战则必北,劳苦烦辱则必奔,霍焉离耳,下反制其上。故赏庆、刑罚、势诈之为道者,佣徒鬻卖之道也,不足以合大众、美国家,故古之人羞而不道也。故厚德音以先之,明礼义以道之,致忠信以爱之,尚贤使能以次之,爵服庆赏以申之,时其事、轻其任以调齐之,长养之,如保赤子。政令以定,风俗以一。有离俗不顺其上,则百姓莫不敦恶,莫不毒孽,若祓不祥,然后刑于是起矣。是大刑之所加也,辱孰大焉!将以为利邪?则大刑加焉!身苟不狂惑戆陋,谁睹是而不改也哉?然后百姓晓然,皆知修上之法,像上之志,而安乐之。于是有能化善、修身、正行、积礼义、尊道德,百姓莫不贵敬,莫不亲誉,然后赏于是起矣。是高爵丰禄之所加也,荣孰大焉!将以为害邪?则高爵丰禄以持养之,生民之属孰不愿也?雕雕焉县贵爵重赏于其前,县明刑大辱于其后,虽欲无化,能乎哉?故民归之如流水,所存者神,所为者化而顺;暴悍勇力之属,为之化而愿;旁辟曲私之属,为之化而公;矜纠收缭之属,为之化而调。夫是之谓大化至一。《诗》曰:“王猷允塞,徐方其来。”此之谓也。以上言治国以礼为本,不以赏罚为先

凡兼人者有三术:有以德兼人者,有以力兼人者,有以富兼人者。彼贵我名声,美我德行,欲为我民,故辟门除涂以迎吾入;因其民,袭其处,而百姓皆安,立法施令,莫不顺比。是故得地而权弥重,兼人而兵俞强,是以德兼人者也。非贵我名声也,非美我德行也,彼畏我威,劫我势,故民虽有离心,不敢有畔虑。若是,则戎甲俞众,奉养必费。是故得地而权弥轻,兼人而兵俞弱,是以力兼人者也。非贵我名声也,非美我德行也,用贫求富,用饥求饱,虚腹张口,来归我食。若是,则必发夫掌窌之粟以食之,委之财货以富之,立良有司以接之。已期三年,然后民可信也。是故得地而权弥轻,兼人而国俞贫,是以富兼人者也。故曰:以德兼人者王,以力兼人者弱,以富兼人者贫,古今一也。兼并,易能也,唯坚凝之难焉!齐能并宋,而不能凝也,故魏夺之。燕能并齐,而不能凝也,故田单夺之。韩之上地方数百里,完全富足而趋赵,赵不能凝也,故秦夺之。故能并之而不能凝,则必夺,不能并之又不能凝其有,则必亡,能凝之则必能并之矣。得之则凝,兼并无强。古者,汤以薄,武王以滈,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无它故焉,能凝之也。故凝士以礼,凝民以政。礼修而士服,政平而民安,士服民安,夫是之谓大凝。以守则固,以征则强,令行禁止,王者之事毕矣。以上论兼人三术

韩非子/说难篇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难也,又非吾辩之难、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出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实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若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而显弃其身。此之不可不知也。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其所匿之事,如是者身危;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善议以推其恶者,则身危;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亡,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是者身危;夫贵人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则身危;彼显有所出事,乃自以为也,故说者与知焉,则身危;强之以其所必不为,止之以其所不能已者,身危。故曰: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己;与之论细人,则以为鬻权。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径省其辞,则不知而屈之;泛滥博文,则多而久之。顺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