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三十三(第6/15页)

至导卫济运之法,前此运河北流,张秋本属上游,临清本属下游,则南高于北,一定之理。惟卫在元城、冠县一带,尚在临清之上游,或者稍高于运,或与运相平,自须详细测量,再行酌定。如于元城稍上开河导卫,以达张秋,在平日纵不能高于运,在黄河消落时,必可高于黄矣。卫水分为两支:一支循旧,由元城至临清;一支新开,由元城至张秋。运漕分为两法:伏秋盛涨,则舟顺黄河之溢流,由东昌以抵临清;黄水消落,溯上水以达元城,又沿下水以抵临清。虽卫水微弱,未必两支皆可行舟,然尚可以人力图之。倘履勘情形果皆符合,似可酌度兴办。

来示又以仅于沙湾左近筑堤,而上下游沿河各州县仍虞昏垫,拟就现在河道普律筑堤束之人海,俾免溃决。荩筹确不可易。苟中外不主挽河南迁之说,则堤工亦何可缓?自铜瓦厢至利津海口,虽云地段甚长,工费亦巨,然较之规复故道当尚可从减省。借黄济运一策,疏浚漕渠使之宽深,先事设顺流刷沙之船,随时行闭闸捞沙之法,更为南粮定候汛渡黄之期,亦可救敝补偏。然盛涨一消,即属无益,再加以导卫济运、修仓递运两法,差足以济时势之穷。辱承垂询,聊布一二。仍希详细见示,以备互证而资商榷。

郑小山尚书小住袁浦,调养病体,近接来函,知其尚未痊愈,并闻其全眷皆已抵浦。若病不速痊,或续假调理,徐待北上,或疏请开缺,挈眷南归,尚难预定。承询酌送赆仪之数,小翁清介有素,此间前致千金本不为丰,而渠峻却不受。如由尊处再送,声明即系省垣公款,似亦不可再减。统俟卓裁酌定。

国藩目光蒙霿,无术挽回。近更增发疝气,诸务丛积,未能悉心经理。大阅之事,业已改期,恐须迟至秋间矣。

复方存之大令 同治十年五月初二日

国藩客岁查讯津案,诸多棘手,以致办理过柔,为清议所不韪。神明内疚,至今耿耿。自十月间出都后由陆路赴济宁,买舟南下,闰十月杪行抵金陵视事。诸务丛积,目光昏霿日甚,无术挽回,一切军政吏治均未能悉心经理。江海各防虽拟及时整饬,而事端宏大,亦且茫无头绪。近更增发疝气,起居不便。大惧旷官取戾,贻羞知好,曷胜兢兢!内人一病三月,初甚沉重,近始渐有转机,未审能霍然否。正月间大小儿及二小儿各举一子。大小儿年逾三十,望之尤切,今始得之,老怀差以自慰。

竹如先生近尚清健,时与晤谈,娓娓不倦。惟左手右足动履维艰,需人扶掖。三月间老友冯树堂卓怀来宁,渠道光中在京,亦曾与竹如先生交好。见竹如所居之房过于隘陋,深为不安,力劝其另谋移居,并劝其归老六安,将诸城家口迎接回皖,产业出售,坟茔亦迁葬回皖。又力与国藩谋之,又与洪琴西谋之,又至上海与涂朗轩谋之。仆与洪、徐亦颇有此意,见冯之高谊挚情,均思玉成其事。朗轩即派人送冯至六安州,为吴氏相宅,兼择葬地,请琴西料理诸城移家之事。而售产、迁茔二端,竹如先生及其子孙尚未定计。

游子岱治行超异,闻将升补赵州。良吏之志少伸,鄙人之愿亦惬。阁下荣补枣强,闻已履任。窃计深仁卓识,克己勤民,必可与子岱、龚、黄齐美,张、祝并称,不至让渠独步。到官后有无棘手之处,尚祈示及。张令荣光蒙已委署庐江。蒋令山近未知其踪迹,容当思所以玉成之。

又承以相知有素,欲正师生之称。自惟固陋,愧何敢当?论年齿本不甚相远,论学之精进有恒,志之坚定不摇,阁下方将力追古人,鄙人自惭不逮。柳子厚云:“为他人师且不敢,况为足下师乎?”谨将尊柬奉璧,此后相约书问往还,常以箴言互相切劘。仆虽荒耄,亦当不自弃,以求无弃于人,斯幸耳。

复郭筠仙中丞 同治十年五月初五日

接诵二月初十、十二两次惠书,具聆一一。猥以鄙人添孙致庆,并授稚儿洗口却疾之方。就谂履候康愉,摄生多术,企慰无量。

承示天道循环、人事兴废之故,消长盈虚,洞若观火。未有坏乱天下而楚人私享其富贵,此层外喑亦多能言之,至于士去职而习为游说,农去养而相与嬉邀,习为偷薄宴饮音乐歌舞日夜,则未闻有虑及之者。又称祸机之发,莫烈于猜忌,此古今之通病。坏国,丧家,亡人,皆猜忌之所致。《诗》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仆近年来自省生平衍咎,不出“忮”“求”二字。今犹衰耄,旦夕入地,犹自憾拔除不尽,因环观当世之士大夫及高位耆长,果能铲尽“忮”“求”二字者,亦殊不可多得也。“忮”“求”二端,盖妾妇、穿窬,兼而有之。自反既不能免此,亦遂怃然愧惧,不敢复道人之短。若著一书以诋呵达官,则忮之尤者无所畏惮,其品概亦可想见,无足深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