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一(第5/11页)

广敷千里奔丧,良堪悯念,不知比已扶榇归里否?欲以一书唁之,并问讯懿叔行止,倘有便鸿,希并示及。所录诗词,似尚非其佳者。往见渠兄弟诗古文各数十首,倘可续寄否耶?王船山《通鉴论》已刷出未?告为代觅一部,行纳价付意城处也。

答高生 道光二十七年

高生足下:

省君书辞,岸然有以自立;颓波浩浩,而金石不流,气节之不振久矣。得此于朋知,可谓跫然者也。若所以测仆,则或有未尽者。

仆虽浅鄙,亦尝私聆君子之风,以为国家政体,当持其大端,不宜区区频施周罔,遮人于过。即清厘籍贯一事,亦谓宜崇宽大,未可操之壹切,使人欲归不得,欲留不许,进退获尤,非盛朝宏采庶士之谊。仆持此议,盖非一日,适会朱君出仆门下,外人见仆持之颇坚,以为是固私有所徇,非天下之公义也。仆怀不能白,因足下之及此,遂尽与披。顷以为仆不欲操之壹切,乃大体宜尔,非护门生而勤私属也。中有所激,则词色稍厉;而足下乃遂谓语意见侵,无乃以凡近之言相律,而不深察所以立言之意乎?若谓曹司主议,堂上啸诺,则今日风气滔滔已久,仆之不能障而挽之,盖亦慨然内伤。足下幸未置身其中,天下事履之而后艰耳。书不能一二,它日相见,当盛加宾敬,以崇节概,且敦雅故。

致陈岱云 道光三十年

八月八日接到手书,明日又从阶平处接前书。并如阶平所言,知年伯母得吉宅,甚欣甚慰!

国藩于文差一无所得,而乃兼署兵部。谓天眷优渥,则嘉使不属;谓圣睐日替,则尚无屏弃之象,中心颇为惶惑。一介贫窭,遽跻六曹,且兼摄两职,若尚不知足,或生觖望,则将为鬼神所不许。是以纤介无拂,受宠弥慎。阁下本月服阕,想即束装北来,不日当可展晤。国藩现已定计,明年八月十一二具折请假归觐。盖学差不能得,则此事万难再缓矣。不带家眷。单车就道,则京债不必全清,家具不必收拾,故易为力也。

致陈岱云 道光三十年

今岁三江两湖并离奇灾,江浙及湖北乡试皆改期,闻江南将再展至十月。金陵城中几成洪湖,死者日以千计。汉口巨镇,存者百无一二,不知彼苍何以降此酷罚?皇上焦劳吁叹,寝馈难安,发内帑百万以振四省。万寿圣节,不御正殿以受贺,则圣心之忧民,亦可想矣。来书称长沙饥民情状,令人怆恻。国藩近况本窘迫,然际此岁年,即更得江浙试学差,尚忍于廉俸之外,丝毫有所取耶?外顾斯民,内顾身累,虽同一无可奈何。然当此之时,区区身家之困穷,奚足言哉,况困穷尚未甚耶?

答欧阳小岑 咸丰元年

屡省赐书,恧然未报。言念往昔箴规深至之论,疾痛拯护之德,极不忘也。

大君幽铭,六年之诺,恡不以偿,虽至不肖,不宜竟尔。盖自乙巳以来,躬抱奇疴,心血积损,不复堪事,颜面支体,斑然无状,官牵私系,遂成废物。夙诺如山,一不得遂。至于祖父母神道之碑,尊府及郭氏两家幽室之铭,皆不以时将事,则其他负疚之多,概可知矣。本欲移疾归去,不复尸素此间,重乖高堂之望,又逋责稍多,贾竖未能贳我,以是濡滞。计期岁以内,终当蝉蜕不顾,从子于万山中耳。比岁以来,读书之志愈笃,而力愈不副,人事愈杂,如喑思语,外若石顽,中极了了也。

王船山先生崇祀之说,忝厕礼官,岂伊不思?惟近例由地方大吏奏请,礼臣特核准焉,不于部中发端也,而其事又未可遽尔,盖前岁人谢上蔡,今年崇李忠定,若复继之,则恐以数而见轻。且国史儒林之传:昆山顾氏居首,王先生尚作第二人,它日有请顾氏从祀者,则王先生随之矣。大儒有灵,此等迟速,盖有数存,未可率尔也。

复江岷樵 咸丰元年

两省来书,知以太公大故,几至哀毁伤生。大孝深痛,固应有是,然天不祸善,终当无害。自去春以来,屡思奉书,以为从者行将北上,相见伊迩,无烦尺一;而他人以书寓余转达者,往往而有,亦不以致,展转迁延,积疚实多。既得赴告之书,又寄来七百七十余金,即思裁复,而书中称腊初决当奔丧起行,计还书到浙,固无及矣,遂复迟迟。思念吾弟,悬悒不已。盖君子之孝,尤重于立身,内之刑家式乡,外之报国惠民。凡吾行事,足令人钦仰者,皆吾所以敬吾亲也;凡吾德意,足生人感恋者,皆吾所以爱吾亲也,推此以求,则尊显之道,事业无穷,未可酷于一哀,陨生灭性,不达继述之义,翻蹈细人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