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阙斋读书录卷三(第2/14页)
《老庄韩非列传》。
以申、韩为原于道德之意,此等识解,后儒固不能到。
“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
太史传庄子曰:“大抵率寓言也。”余读《史记》亦“大抵率寓言也。”列传首伯夷,一以寓天道福善之不足据,一以寓不得依圣人以为师。非自著书,则将无所托以垂于不朽。次管、晏传,伤己不得鲍叔者为之知己,又不得如晏子者为之荐达。此外如子胥之愤、屈贾之枉,皆借以自鸣其郁耳。非以此为古来伟人计功簿也。斑固人表,失其指矣。
《司马穰苴列传》。
末叙高国之灭、田齐之兴,文气迈远,独子长有此。
《孙子吴起列传》。
传言世传孙膑兵法。而赞言世俗称十三篇及吴起兵法,则知膑兵法当时已无人称道矣。
《伍子胥列传》。
子胥以报怨而成为烈丈夫。渔父之义、专诸之侠、申包胥之乞师、白公之报仇、石乞之甘烹,皆为烈字衬托出光芒。
《仲尼弟子列传》。
太史公好奇,凡战国策士,诡谋雄辩,多著之篇。此载子贡之事特详,亦近战国策士之风。
《商君列传》赞。
赞最明允而深厚。
《苏秦列传》赞:“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时序,毋令独蒙恶声焉。”
观“次其时序”一语,则知当日有并非苏秦时事,而附之于秦者。班固次《东方朔传》,指意亦颇类此。
《张仪列传》。
子长最恶暴秦,故谓张仪之行事甚于苏秦。实则两人之倾险亦相等耳,特秦挟最胜之势,故张仪尤为得计。
《樗里子甘茂传》赞:“方秦之强时,天下尤趋谋诈哉。”
读此等赞,知子长胸中自具远识。
《穰侯列传》。
首言穰侯、泾阳,华阳、高陵之权侈,末言范雎夺四贵之势,皆简洁无枝辞。
“少割而有质。”
少割者,谓少割梁地也。有质者,谓取秦之质子也。
《白起王翦列传》赞。
未为精当。言王翦之短尤非事实。
《孟子荀卿列传》。
自秦焚书以后,汉之儒者惟子长与董仲舒见得大意。
《魏公子列传》。
“公子”二字,凡百四十五见,故尔顾盼生姿,跌宕自喜。
《廉颇蔺相如列传》。
廉颇为赵将最久,战功最多,故以廉颇为主。叙蔺相如、赵奢父子,皆以廉颇经纬其间。即叙李牧,亦插入廉颇已入魏句。此子长裁篇之本意也。惟功绩虽以廉颇为最,而子长所佩仰者则以相如为最,故赞中专美相如,且以廉、蔺目其篇。
《田单列传》赞。
魏武帝好以劲兵铁骑留于后,故注《孙子》,以后出者为奇兵。实则孙子所谓正奇者,非果以先出后出分也。“处女脱兔”四语,子长玩味极深。叙赵奢、李牧战功,亦暗含此四句在中,不独赞叹田单为然。
《鲁仲连邹阳列传》。
仲连高节,似非邹阳可拟。《上梁王书》亦拉杂无精义。子长特以书中所称有与己身相感触者,遂录存之。
《屈原贾生列传》。
余尝谓子长引屈原为同调,故叙屈原事散见于各篇中。怀王入秦不返,战国天下之公愤,而子长若引为一人之私愤,既数数著之矣。此篇尤大声疾呼,低徊欲绝。
“令尹子兰闻之大怒。”
“闻之”,闻屈平作《离骚》。
《吕不韦列传》赞。
孔子之所谓闻者,实与吕子不侔。子长读《论语》,别自有说。
《刺客列传》。
聂政传之后数行,荆轲传之首尾各十数行,其荡漾疏散吞吐处,正自不可几及。
《李斯列传》。
李斯之功,只从狱中上书叙出,与萧何之功,从鄂君语中叙出,同一机杼。李斯之罪,从赵高反复熟商立胡亥事叙出,与伍被说淮南、蒯通说韩信,同一机杼。
《蒙恬列传》赞:“吾适北边,自直道归至,固轻百姓力矣。”
《始皇纪》曰:“二十七年治驰道。”《六国表》曰:“三十五年为直道,道九原,通甘泉。”是直道与驰道不同也。蒙恬未治驰道,止治直道、筑长城二事,子长责其轻民力,可谓定论。
《张耳陈余列传》。
子长尚黄老,进游侠,班孟坚讥之,盖实录也。好游侠,故数称坚忍卓绝之行。如屈原、虞卿、田横、侯赢、田光及此篇之述贯高皆是。尚黄老,故数称脱屣富贵、厌世弃俗之人。如本纪以黄帝第一,世家以吴太伯第一,列传以伯夷第一,皆其指也。此赞称张、陈与太伯、季札异,亦谓其不能遗外势利、弃屣天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