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失宠李治,媚娘再陷绝境(第14/15页)

龙朔三年四月壬辰,在京九品以上职事官齐聚西内太极殿。自从王义方弹劾李义府被贬,再未有这样气氛严峻的朝会,殿内殿外官员无数,所有人都紧握笏板、神色凝重,不知皇帝要训教些什么。李治脸上更是阴云密布,死死盯着桌上案卷,却紧闭双唇许久不发一语,似乎正酝酿着怒火。

见此情形,袁公瑜、李义琰、侯善业等参与审案之人不禁对望几眼,都提心吊胆——案子虽查清,可上报判决意见时却令人大费脑筋。如今这年头谁也不敢当魏徵,凡事都要揣摩着上意来。董思恭毕竟是今上潜邸宠臣,圣眷甚厚,皇上究竟肯不肯严厉治罪?所以不敢判得太重。但是他犯了这么大的事,轻判也实在说不过去。经过几人反复斟酌,又请示宰相,最后上报的结果是董思恭自尽、权原崇流放,只要皇帝高抬贵手,宠臣的命就能保全。哪知这会儿阵仗非常,皇帝竟好像没有宽恕之意,会不会嗔怪他们这些审案者徇情枉法?

好在李治没深究这个判决结果,思忖一阵便令金吾卫将两名主犯押到大殿之上。董思恭、权原崇下狱多日,皆身披罪衣、蓬头垢面,上殿来赶忙伏地叩拜。

李治并未动怒,而是阴沉沉问:“尔等是否认罪?”

证物俱在,案卷已定,两人哪还敢抵赖?匆忙叩首:“臣等罪孽深重,有负君恩。”

李治没把权原崇当回事,而是紧盯着董思恭:“朕念你是朕的潜龙之交,屡加提拔,升至高位,荣宠过于常人,恩泽荫及妻儿。何敢恃宠仗势恣意胡为?贪贿无厌、欲壑难填,竟敢坏朝廷之法度。难道不仔细想想,朕既能让你富贵,就不能杀你吗?”

金口玉言掷地有声,人犯还未怎样,坐于朝班之中的李义府先是一阵悚然——这话与那日之言何等相似,陛下仅仅是说董思恭吗?

到这会儿董思恭唯有竭力忏悔:“臣无状,一时糊涂利令智昏。今获罪于天,愿诚心悔过……”话未说完已嘤嘤啜泣。

“惜乎大祸已成,晚矣!”李治根本不读群臣拟定的审判结果,信手抛到一旁,提高嗓门宣布,“今考题泄露甚广,已难穷究,本岁不再贡举,待来年重选考官、另订考题再试,也给那些花钱买考题的人一个教训!所有涉案吏员一律处死,抄没家产。考功员外郎权原崇怯懦无识、纵容非法,下狱赐死,家眷流放岭南;董思恭以权谋私、脏污狼藉、乱国宪章、蠹害忒甚,若不明正典刑何以正国法?来人!速将董思恭推出朝堂,正午时分当众斩首!”

“呃……”两名罪臣双双瘫软在地——其实他俩还存了几分侥幸之心,希冀皇帝顾念旧情加以宽宥;怎料非但不宽,反而加重处置,简直是晴天霹雳。

群臣也感意外,有几位与董思恭交厚的重臣顿足而叹,可谁也不敢站出来说情——杀一宠臣而明法度,此乃圣上故意为之,万万救不得!

金吾卫士可不管这么多,奔上殿来,架住两人便往外拖。权原崇原定流放,猛然获悉是赐死,经不住打击顿时晕厥,便如拖死狗般被拖了出去。董思恭却不甘这下场,情知少时便要人头落地,也顾不得当官的体面了,奋力挣扎着嚷道:“陛下!饶命啊!你不念昔日春宫侍读之情么?”

“且慢……”李治绝非毫不念旧之人,尤其痛失来济后越发珍视潜邸旧友,董思恭吏干之才虽不出众,却颇有才情,好歹跟随他二十年,岂能不惋惜?听到昔年往事他再也板不住面孔了,语重心长道:“思恭啊!杀你朕也不忍,然则隋创科举以来从未发生过此等丑事,朕若不严惩,何以警示百官、立法后人?况且你出身寒微,祖上并无显贵之人,乃因勤奋读书、铁砚磨穿才有今日富贵。若非昔年你科举高中,焉能侍奉春宫、擢升高位?若非文采出众,朕又焉能让你参与修史、主持科考?你自科举而始却亵渎此道,非但自触刑网,也玷污了科举,玷污了朝堂,甚至玷污了天下文章!难道不该判你一死吗?念在咱君臣多年情谊,朕只要你一人性命,不株连家眷已网开一面。但愿你能甘心服死,为天下鉴诫,让后人铭记你的教训啊!”